宣室殿内,御医收拾好药罐拜身退下。殿外进来一个太监,隔着帘子低眉立着。
杨公公让伺候的宫人都退下,招了太监进来。太监参拜毕后,直接对刘彻禀告:“启禀皇上,甘泉宫探子来报,陈皇后调动的宫外高手已回。”
刘彻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白纱布,微思沉默。少顷,他摆摆手,躺在榻上长吁一叹:“退下,朕要休息了。”
杨公公和太监低声喏下,合上殿门。殿中的蜡烛“噼啪”作响,刘彻回想在披香殿,刺客的手法又精又狠,是要置那里面的主人于死地。
自甘泉宫回来后的几天,他就已能预料陈阿娇的动作,有探子回禀甘泉宫有带刀人士出入时,他就开始预想过程与结果。让这场刺杀发生,为的是不正面和陈阿娇起冲突,而他不杀他们,是故意放回去将情况禀报给甘泉宫的陈阿娇。明日,他表面上要下令彻查此事以保披香殿的安全,但实是又不查到底。陈阿娇调动的是宫外人,不管事成事败,那些人都不可能再活。不可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
他翻了个身,手臂上的伤口还在发痛,自己身为男子还好承受,若这一刀落在她的身上……他摇摇头,闭上眼。
第二日,刘彻果然下令彻查披香殿遇刺一事。陈阿娇气地扯破殿中垂帘,同时又冷笑起来。彻查又如何,保护又怎样?这次的刺客早已死了,只要她想,以后还有千千万万的刺客光临披香殿。她不信,卫子夫每一次的运气都这么好!
这时,有宫女从殿外轻步停住,面上犹豫有言。陈阿娇冷冷瞥着她,她浑身一颤,跪身道:“娘娘,合欢殿探子来报,张夫人她……有身孕了。”
身子微微一仰,陈阿娇努力平定心里的暗涛:“太后知道吗?”
宫女回答:“合欢殿的宫人不敢禀报,皇上也还不知。”
陈阿娇略微挑着眉头,清美的脸上缓出一丝讽笑,让人不觉乍寒,指甲划过破烂不堪的垂帘,一点点划开纤细的口子:“哼,这皇宫可越来越热闹了。一个没完,又来了一个。”
听着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声,宫女斗胆提醒:“娘娘,张夫人腹中所怀确实是龙种,是不是……就此罢了,免得龙颜大怒。”
“笑话!”陈阿娇一把扯断悬挂的垂帘,纱帐如烟般轻轻飘落,摊在地上面目全非。“皇上不顾太后旨意偷偷去合欢殿,所以他是不会让人知道张鸳怀孕的消息。孩子死了又如何,他要想拿本宫怎样,得先过了太后这一关!况且……这件事也无需本宫动手。”
嫣红的唇上勾起诡异的笑,宫女颤颤点头,弯身退下。
披香殿。那些宫人终究没有离开披香殿,对他们来说,这个大汉宫里,在哪里都是一样,何不找一个有希望的主子依靠。而卫子夫就是宫里看似有希望的人,至少她有名有份,还能得到皇帝的恩宠。卫子夫就此事也不再提,命是自己的,选择是自己的,但愿自己真的能给他们带来福分。
被刘彻禁足,无聊之时只能在这披香殿里走走。院子里的花开的正好,只是香味过于浓重,卫子夫皱皱眉头,让宫人三日之内把花全换了。披香殿虽小,但比别的宫殿多一个小池。池塘里的荷叶正从底下悄悄钻上来,昨日还只有一两片,今日起来就已经铺满半个池塘。卫子夫看得高兴,忽然发现那池塘亭子的后面席地坐着一个宫女,宫女背着身,脑袋伏在颤抖的肩膀里,时不时抹几把脸,卫子夫奇怪,去看个究竟。
听到声响,宫女连忙从地上起来,脸上还挂着没有抹干的泪水。卫子夫微微惊诧,她记得她,她是宫女王初颜,竟为何事哭地如此伤心。
“这是这怎么?”卫子夫不由问起。
王初颜见到卫子夫,慌慌张张行了个礼,小声抽咽愣是没有回话。卫子夫留下跟随的宫人将她拉至无人一边,和声说:“你是我殿上的宫人,你的事我便理应要管。你这一哭让我好奇,所以你得坦实相告,否则我就要罚你了。”
王初颜忽然跪在地上,抽声道:“是奴婢的姑姑,她从小将奴婢养大,如今却染了疾病。奴婢没有办法,才进宫当了家人子,希望有一日能荣华富贵,给姑姑治病。奴婢不敢奢求圣宠,现下当了宫人也是心之所愿,奴婢好不容易省下一年的俸禄,可宫里不让我这等的宫女出去,连包裹都不能托人寄送。奴婢心中……心中好难受!”
卫子夫明了展眉,伸手取下发髻上的曲水流云簪:“这是皇上赠我的玉簪,宫里人都认得这个。”王初颜含着眼泪,不可置信地望着那根玉簪,轻轻摇首。卫子夫微微一笑,将簪子在王初颜的团髻上戴好,“出了宫,你回来也好,走了也罢,我都不会追究。”
于是,王初颜带上玉簪离开皇宫。
但不过半日功夫,卫子夫又看到王初颜的身影出现在大殿之外,她显得疲惫和憔悴,原本那双伶俐大眼此时被蒙上了一层灰暗。卫子夫将她招进,她首先将曲水流云簪呈还给。卫子夫看到她强有的笑意,心中已经猜想,不忍再问她伤心之事。而王初颜却十分真诚,自行陈说请求,目中挂满凄凉和认真:“姑姑早在两个月前去世,奴婢去姑姑坟前拜了拜便回宫了。此后,奴婢无牵无挂,还请卫美人一定收留。”
卫子夫答应:“好,你便留下,贴身伺候我吧。”
“喏。”王初颜恭恭敬敬拜下,宽大的袖子里淌出一方锦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