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楼梯走了几步,停下回身走了回来,我低垂眼帘,压低声音对他说,
“我想和半夏一起见一见李淑媛,还请您周旋。”
说完,我径直走上楼梯,拾阶而上。身后,魏耀祖的声音焦急而无奈,
“姐姐是不会去的。”
我站定身子,手扶楼梯扶手,迟疑片刻,我缓缓转身对他安慰的微笑,
“是结总要打开,即便无法完全释怀,最少不要再恨。”
对着空空的楼梯,魏耀祖彻底的发着呆,连妻子走过来他都没有察觉。
“她就是玉府姑奶奶啊!真是不错呀!”
魏耀祖望着妻子单纯而激动的神情,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留下的是一双时而亮晶晶孩童般纯净,时而轻柔柔和风般温和,时而淡淡如水般平静的眼睛。“男人啊!但愿一辈子都不要遇到这样一双眼睛,如此生活便可以平静无波。可是,遇不到似乎也太过遗憾了。”魏耀祖稀里糊涂的胡思乱想着。
对于见李淑媛一事,半夏十分抵触,我没有做过多的劝解,只是将我自己的体会和她说了,
“恨,会如同枯枝藤蔓一般在你的血脉中肆意滋长,最后,牢牢的困住你的灵魂,使你无法顺畅的呼吸,不得自由。”
三天后,魏耀祖亲自开车,带着我和半夏去见李淑媛。监狱的会客室里,三个女人面面相觑。魏耀祖今天是专职司机,等在门口。
李淑媛用愤怒而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半夏的脸,一寸一寸的看着,犹如在用目光咬食她,
“小贱人,命挺长嘛!”
李淑媛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那样子仿佛要将半夏活吃到肚子里,方能解心头之恨。半夏的目光摇晃在李淑媛的脸和面前的桌子之间,双手紧紧的搅在一起,紧得手背的血管凸起,指节惨白,
“你、您没有资格如此咒骂我,我不再是您的丫鬟。”
半夏的声音悲愤而带着一丝胆怯,泪悄悄的凝结在眼底。李淑媛重重的拍着桌子,站起身来,身体前倾,嚣张大叫,
“我骂了,我骂的就是你,小贱人、小贱人!”
半夏猛然站起身子,想都没想,狠狠的给了李淑媛两个耳光。耳光响亮之声,震得我的耳朵发麻。不肯善罢甘休的李淑媛挥动着两臂,想要还击,却被狱警及时阻止,不甘心的喘着粗气。
我站起身子,不看她俩,直接向门口走去,
“少奶奶!”
“你干嘛?”
这次她俩倒是挺合拍了,我回头无奈的看着她俩,语气清淡如云,
“两个疯妇撒泼,我留此何用?”
“她把我害成这样,我骂几句都不行啊?我……”
我的目光淡淡的扫过李淑媛的脸,仿佛在说,“想不想出去,您随意。”李淑媛看懂了我的表情,硬生生将余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她是个很识时务的人,知道哪儿轻哪儿重。
“半夏,对不起!我道歉!”
半夏眉头轻蹙,轻轻的咬着下嘴唇,无助的望着我,犹如迷路的孩子。我坐回她的身边,将她的手缓缓的握紧。半夏的目光终于勇敢的聚焦在李淑媛的脸上,她眼底的泪已经干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悲苦,
“小姐,我再叫您一声‘小姐’,我八岁就是您的卖身丫鬟,人人都说您温婉贤淑,伶俐可爱,只有我看得到您的另一面,乖张跋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是在您的打骂声中长大的,为您做所有的坏事,为您担所有的骂名,您却依然是那个标标准准的大家闺秀。今天,我只想问一句,您,可曾有过半点悔意?”
我的心里长叹一声,半夏啊半夏,人都是自私的,都会轻易的原谅自己,都认为自己没有错,错的是别人。此时此刻,你如斯问她,她怎会真的有悔意呢?半夏啊!你太善良了。
此时的李淑媛完全平静下来,闺秀的教养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她的目光长时间的停留在半夏的脸上,静悄悄的。之后,她索然,语气平和,
“半夏,我不会请求你的原谅,我承认我对你不好,亏欠你了。但是,今天你打了我,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咱们扯平了。”
我再次站起身子,轻轻的拍了拍半夏的肩膀,拉着她的手离开了会客室。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至于半夏的心结能否打开,全看她自己的修炼了。
我将半夏交给门口的魏耀祖,转身又回到会客室。我客气的对狱警说,
“我想单独和她说几句话,可以吗?”
狱警的脸上并没有显出不耐烦的神情,很显然,她已经得到了超乎她想象之外的好处,而且,她知道,这好处来自于哪里。她虽然面无表情,但,也不失礼貌的退出房间。
李淑媛却显得很不耐烦,紧抿着嘴唇,斜视着我,不说话。我不急不缓的坐到长条凳子上,整理好衣服,目光状似无聊的在她的脸上扫来扫去,
“莫言来过,是吗?”
“怎么,你害怕了?”
“我有些奇怪,您怎么知道她的身份的?”
“哼,猜的。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还能叫你‘小姐’。”
我忽然想起曹雪芹的《聪明累》,聪明累!是她?还是我?我轻轻的叹气出声,微低下头。片刻,我站起来,想要离开。李淑媛倒是不着急了,她悠然的坐好,从眼底看着我,
“莫姨娘真是个单纯的好人啊!”
“对,但,你不是好人。”
“哈,你也不是好人。”
恐怕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