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敢如此!”
吴家大厅之上,发出同一个声音的吴万财吴老爷,却不是什么喃喃低语,而是怒发如狂,吼声如雷了。
在他面前的地上,那位吴家表少爷吴志远,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瘫软在那儿,身上衣衫褴褛,怕是连个乞丐都不如,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吴家少爷的风采。
与徐直的忧心谨慎不同,志远少爷好容易逃了出来,立即便是一路直奔京口而回。
正所谓无知者无畏,这货蠢材一个,但有句话说的好,叫“愚者千愚,必有一得”。他懵懂无知之下,只一心顾着逃命,倒是给他先徐直之前跑回来了。
至于说,以他这么废柴的人,竟然能如此轻易的从官军手中逃脱一事儿,志远少爷从未去深究过。在他认为,这一定是自己福大命大,又有老天眷顾的原因。
唯一让他心丧若死的是,这一番逃命,却是将所有的家当都丢了。那晚,官军在抓了自己之后,似乎紧接着就有了什么大动作。
整个一营的军马悉数而出,这也让他终于是瞅到了机会,趁着对方看押的人手不够的空挡,在两个忠心的仆从的扶持下逃了出来。
只是失了马匹财货,这一路上,这位志远少爷算是吃了大苦头了。脚底板不知磨起了多少个水泡不说,一身华服也早已被山林间的枝桠扯得稀烂。头上、脸上,手上,到处都是一道道血痕,连口唇上,都生了好几个燎泡。
以至于,今日终于赶在关闭城门之前冲进城时,城门的小吏都不曾向他勒索任何好处,就厌恶的斜了他一眼,放任他进了城门。
本来嘛,不看有谁会向一个乞丐去勒索的?
志远少爷又是羞愤又是颓丧,想想自己往日进出,这些人哪个不是陪着笑脸,满嘴的奉承?自己哪次不都是骄傲的昂起头,大方的丢下几个铜板,在众人一片谀辞声中昂然而行?
可如今,竟被人以这种目光相迎,这种巨大的落差,委实让骄傲惯了的志远少爷接受不了啊。
不过,这些都暂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一定要将这次事儿后面的阴谋告诉家主才行。
那晚逃离之前,被关在那个帐篷里时,自己可是听的真真的。那两个看守自己的兵,满是兴奋的嘀嘀咕咕的,隐隐听到他们提起什么“徐家少爷”、“盐货”、“发财了”、“莫走漏了风声”几个词儿。
吴志远起初听的奇怪,只是再转念一想,却不由的立时色变。一颗心砰砰跳的,直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一般。
这一路上,徐直的种种作法一一从脑海中滤过,越想脸色越是难看。
开始的拼命赶路,到了后面反而的放慢速度……,什么发现有些不对劲,怕盗匪劫掠云云,统统都是假的!都不过是他为了配合这些丘八的掩饰罢了。
还有,那个吕方,大半夜的忽然拦住去路,又说什么泽县施行军禁,也都是他们的奸计。
甚至后面,说是发现了大股的盗匪什么的,只怕也未必是真,多半根本就是官军假冒的。
他们一唱一和,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为的就是逼自己离开,好让他们从容接手,吞没我吴家的货物。可恨自己,却就信了那徐直的鬼话,乖乖的自己钻进了套子里。
若不是老天开眼,让自己命大逃过这一劫,怕是此计真能瞒过天下所有人去。
这一次的盐货,数量巨大,虽说放在往日,真出了事儿,对吴家也是个不小的打击,但绝对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在家主忽然彻底放开供应,抽取了其他行当的资金,准备一举打翻对头时,这批货的得失,可就成了能要命的资本了。
他们这是玩的釜底抽薪,要彻底对吴家赶尽杀绝啊。
吴志远草包归草包,但是好歹也算在商场上浸淫了多年了,一旦察觉了此次事件里的猫腻,当即便将所有事儿串了起来,心下不由的一阵的冰凉。
还好,还好自己活着回来了。只要将这阴谋拆穿了,以自家家主的能量,定然可以逢凶化吉,反败为胜的。
想着家主在得了自己的消息后,吴家最终顺利取得胜利,其中自己起着关键性的作用时,吴志远不由的又憧憬起来。
老爷还能亏了我?若不是我,吴家只怕这次真要完蛋了。如此一来,大大的奖赏自是不必说的,说不定,还要再升我一级,真个去独当一方了。
到那时,自己失去的风光自会全部回归,尽刷此次的屈辱。至于说这次的失败,和功劳相比起来,不过只是小瑕疵罢了。
吴志远大少心中如是想着………
而等他终于狼狈的回到家门口,正满心又是酸楚又是激动之际,家里门房上的仆人,却险险将他当成乞丐赶了出去时,志远少爷彻底暴走了。
抓狂之下,一番暴跳如雷,终是让家人认了出来。等他心急火燎的要立刻去见吴万财时,却被告知,老爷正在陪重要的客人,无暇分身。
吴志远自持握着重要的消息,大功便在眼前,哪里肯多等半刻?念头转动之余,便想要上演一出“忠臣直谏不怕杀头”的戏份。
只是,不等他登台上场,就先看到了几个官府打扮的侍卫,冷冷的从前边树丛后转过。惊愣之下问起,这才知道,来人竟是杭州府里的大人物。
这一下,吴志远可不敢造次了,只得乖乖的猫在一边,老老实实的等着。这一等,就直直等到了入夜时分,终于是听到前厅鼓乐萧瑟之声渐息,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