桫农静静地潜伏在树丫之上,努力把他瘦削纤长的身躯隐藏在树叶之中。他有着淡绿色柔顺的长发,橡木一般褐色光滑的皮肤,他的五官无比精致,剑眉直入发际,如祖母绿般的眼睛散发出锐利的光芒,尖尖的耳朵从长发下穿出,显示着他的与众不同,他穿着一件看起来轻薄丝滑的青绿色长衫,在心口部位用银丝线绣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这棵树是他的圣树,也是他的精神寄托。
这是他第五次转移阵地了,他依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已经甩开把那个纠缠不休的影子,每每当他拉弓引弦之时,他就能感觉到有一种危险的气息在靠近他,包围他,窥伺着他,等待着他露出破绽,这中感觉就像是被一条剧毒无比的蛇王盯上了一样,逼迫着他一而再地改变隐藏地点。
他尽力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到若有若无的状态,努力让自己去树木融为一体,树会帮助他,向他通风报信。他小心地环顾四周,不放过在绿叶和树枝间每一处异常的地方。他尖尖的耳朵认真收集着周围的声音,不放过任何一丝一缕与自然之声不相吻合的动静。
也许现在真的安全了,他想道,望着远处只有拇指大小的人群,他微微地一笑,还好,还在长弓所及的范围之内。他从背后的箭袋中取出圣树弓,轻抚弓臂的雕饰,指尖传来一丝微微的悸动,似与他的心跳相应和。弓如其名,取材于圣树而制成,他的族人深信,只有来自圣树的弓才能获得树神的祝福。百年才有一次的盛大隆重的取材仪式,直接导致了这样的利器无比稀少和珍贵,遍数翡翠领和密林地,最多也不超过十把,只有真正的勇士和射箭高手才能拥有以他们名字命名的宝弓,而他手里的这把弓名叫“桫椤”。
他从箭壶中取出一支灰羽箭,轻轻地扣在弓臂和弓弦之上,箭簇直指那个穿着人立熊纹章披风的男人,他在心中测算着距离和风速,缓慢地调整着出箭的角度和方向。瞄准完毕,他万分确定,只要一箭射出,那个男人必然血溅满地。他屏住呼吸,扣箭的右手却迟迟没有松开,他使劲搜索着记忆,犹豫该不该射出这一箭。
三天前,他在回音峡谷的密林中游荡时,碰巧遇到十一个亡灵逃难者,可能是一眼就能看出他身上几无财货,可能是他属于亡灵国度里难得一见的种族,也可能是他弥补了队伍急需的远程火力,在“大肉瘤”头领的热情邀请下,他答应和他们暂时同行,直到今天碰到这个看起来有些怪异的小队。
当“大肉瘤”和“没耳朵”在队伍中宣布要大捞一把时,他并没有发表意见,只是抢劫者想当然地认为他也会欣然参与,他准备抱着一种好奇和好玩的心情全程旁观事态的发展。
他们计划等那队人睡着的时候,再一涌而出,该抢劫的抢劫,该杀人的杀人,可惜笨蛋“没耳朵”踩断了一根地上的枯枝,彻底暴露了他们的行踪,好吧,暗夺不行,那就明抢吧,他们互相鼓舞着彼此的勇气走了出去,而他依然停留在原来的位置。如果不是那个“人立熊”藐视他引以为傲的射术的话,他已经决定看完这场戏就只身离开。
在翡翠领的时候,他就听说过骷髅弓箭手的大名,传言说唯有他们可以和圣树一族的弓箭手一较短长,他选择将第一个攻击目标瞄准那个小骷髅时,其中也不乏竞技之意——虽然他故意将箭镞往下压了几微距。
后面的事情就越来越混乱了,他也被当成了抢劫者的一员,被一个毒蛇般的黑影咬着屁股追杀,他连续换了五处地方,做了三次假象和四个陷阱引诱对方现身,可是对方如何都不上钩,反而越咬越紧……看得出他算是碰上高手了。
真是在倒霉的日子遇到倒霉的人,他心想,一定是因为这几天没有向树神祈祷的惩罚。他轻轻呼出肺中的浊气,持弓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一把冰冷的短剑抵在他的喉咙之上,在他的背后,一个低沉的女声响起,“再敢动一下就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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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就是那个藏起来的小老鼠。”科斯塔坐在一个树桩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桫农,在他的身旁横七竖八地倒伏着十一具尸体,“大肉瘤”的肉瘤连同脖子一起被一剑切开,却没有多少血液流出,“没耳朵”的脑袋被一锤砸瘪了一块,眼珠却凸了出来,再也无法合上。
“我不是老鼠。”桫农不服气地抗辩着,喉咙上的短剑已经转移到了他的背后,他能感觉到锋利的冰冷的刀尖稳稳地点在他的皮肤之上,引得那片皮肤绽出无数的鸡皮疙瘩。
“杀了他!”梅楚冷冷地说,对这些杀人越货的乱民他从来都不会姑息。
“很好的提议。”圣熊边鼓掌说,“你认为如何?”他问桫农。
“为什么要杀我?我又没参与他们的抢劫,我只是碰巧和他们同路罢了。”
鲁迪学着桫农的语气接着说,“然后又碰巧遇到了我们,碰巧劫个财,碰巧杀个人……”他今天用三叉戟捅死了一个僵尸,胸中满满的都是成就感,兴奋不已。
阿尔拍了一下自鸣得意的鲁迪,问道:“你是谁,什么种族,从哪里来?”
“我叫桫农,圣树族,从遥远的北方来的。”
“北方?北方哪里?”对维灵大陆地理知识一窍不通的阿尔来说,这是个很深奥的问题。
桫农闭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