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吉ri那天,冯生打扫房舍,翘首期盼,直至半夜时分,仍不见新娘子踪影。冯生正自绝望,忽听得门外哗然,忙穿鞋出屋查看,只见送亲花轿停靠院中,两名丫鬟搀扶新娘子走出,将她送入婚房。妆奁十分简单,只有一只大瓦瓮,除此外别无他物。
冯生喜得佳偶,并不因十四娘是异类而不快,私下里询问妻子:“郡君不过一女鬼,娘子全家何以对她服服帖帖?”十四娘道:“薛尚书死后,受封五都巡环使,方圆百里鬼狐,皆受其调遣,只是他公务繁忙,很少回家。”
冯生不忘郡君恩德,翌ri,夫妻两前往老太太坟墓祭奠。归来之时,见两名丫鬟,手持丝绸作贺,放在桌上,也不跟冯生打招呼,径自离去。冯生莫名其妙,问妻子“这算怎么一回事?”十四娘进屋审视贺礼,说道:“这是郡君送来的。”
县城楚公子,地位显赫,父亲在通政司任职。楚公子与冯生乃同窗,交情非浅。听说冯生娶妻,当即登堂祝贺,过了数ri,又回请冯生入府宴饮。十四娘听说此事,跟冯生说:“上次楚公子前来,我暗中观察他,此人眼如猿,鼻似鹰,不可与之久居,还是断绝往来为妙。”冯生诺诺答应。
翌ri,楚公子上门,责问失约之罪,并献上新作文章,请冯生指点。冯生评阅之时,大肆嘲笑,楚公子羞惭无地,不欢而散。冯生将此事告知妻子,十四娘闻言,惨然变,不可与之玩笑。相公不听劝告,迟早会大难临头。”冯生一笑而罢,并未上心。尔后与楚公子彼此取笑,前嫌尽释。
会逢院试,楚公子第一,冯生第二。楚公子沾沾自喜,邀请冯生赴会畅饮,冯生推辞不去,楚公子再三相邀,冯生不得已,只得前往。至府中,只见宾客云集,原来今天是楚公子寿辰。宴席之间,楚公子拿出试卷给众人观赏,大家纷纷赞扬,酒过数巡,鼓乐大作,宾主尽欢。
楚公子忽然走到冯生身边,说道:“俗语有云:‘场中莫论文。’如今方知此言大谬,此次科考,小生之所以胜过冯兄,只因破题之语,略胜一筹耳。”(八股文分为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个部分。)
话没说完,哄堂喝彩。冯生醉意袭来,再也忍耐不住,大笑道:“楚兄真是冥顽不灵,你以为取得第一名,靠的是实力?不过是关系罢了。”语毕,满座失se。楚公子又是惭愧,又是愤怒,为之气结。客人渐渐散去,冯生亦溜之大吉。酒醒后大为后悔,跟妻子商量此事,十四娘闻言不乐,说道:“相公轻薄成xing,半点不知悔改。殊不知以轻薄之态对待君子,则丧失德行;对付小人,则易招致杀身之祸。相公大难不远,我不忍见你流落,就此分别。”
冯生哭道:“娘子别走,我知错啦。”十四娘道:“要我留下也不难。但咱们须约法三章:自今以后,相公宜闭门绝交,戒酒不饮。”冯生咬牙道:“好,都依你。”
十四娘为人勤俭洒脱,每ri织布刺绣,补贴家用。虽时常回娘家省亲,但从不过夜。又出具金银,做买卖赚钱,每有盈利,悉数投入瓦翁之中。白ri关门闭窗,若有客人上访,一律命老仆谢绝。
一ri,楚公子送来信函,邀请冯生一聚,十四娘看也不看,直接付之一炬。翌ri,冯生出城吊唁,在死者家里与楚公子不期而遇,楚公子再次相邀,冯生借故推辞。楚公子不依不饶,命马夫强拽缰绳不放,冯生无法,只得上门小坐。
至府中,楚公子摆上酒席,命姬妾弹筝为乐,冯生素来狂放不羁,闲置家中,滴酒不沾,颇觉烦闷。此刻佳酿在前,当即痛饮不停,豪兴抒发,早将十四娘言语抛之脑后。喝了几壶酒,冯生醉卧席间。
楚公子之妻阮氏,xing格凶悍嫉妒,前天,某丫鬟进入书斋,与楚生鬼混,软氏知晓后,醋意勃发,乱棒击碎丫鬟头颅,致其毙命。楚公子早就对冯生怀恨在心,眼珠一转,想出一条毒计:栽赃嫁祸。
夫妻两趁着冯生酣睡不醒,将丫鬟尸体扛至床上,又将冯生扶入卧室,尔后关上门窗。冯生从桌上醒来,四处寻找枕头棉被,迷迷糊糊中觉得脚上有物羁绊,用手一摸,是名女子。心想:楚兄真够意思,怕我寂寞,特意派丫鬟陪睡。用脚在女子身上踢了踢,只见她浑然不动,有如僵尸。
冯生大骇,出门呼叫,众奴仆闻讯而来,点起灯火查看,骤然见到地上死尸,人人均吓了一跳。都道:“冯公子杀人啦。”冯生大叫冤枉,不久楚公子出来验尸,诬告冯生逼jian不遂,杀人害命,指挥手下,将他押往广平府见官。
过了一ri,消息传入十四娘耳中,少女潸然泪下,叹气道:“早知有今ri之祸。”每ri去县衙看望冯生。冯生被带上公堂审讯,面见府尹,无理申诉,受遍酷刑,皮肉尽脱。十四娘前去探望,冯生满腔悲愤,却无处辩白。十四娘知道相公受人诬告,陷阱极深,劝他暂且认罪,免受刑罚。冯生哭泣答允。
十四娘每次前往监狱,虽在咫尺之间,但无人能够察觉。回家后感慨叹息,将婢女打发,又托媒人购买一名良家少女,名叫禄儿,十五岁大小,容颜秀美,主仆两同吃同睡,感情深厚。
冯生按罪当杀,被判绞刑,老仆前去探讯,得知此事,泣不成声,十四娘却是坦然面对,浑不介意。眨眼间到了秋后,距离冯生问斩,时候不多,十四娘这才开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