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在眼前渐渐化为虚影。
这一切不过是一息之间的事,圆月散去,湖边热闹的人群还在争论是眼花还是真的出现过。
“记得十一岁时随父王去辰州。”东平郡王转过身说道,“父王带我看大巫跳傩,当时来的是辰州最有名的巫师,其中一个名气最小,被安排看管火烛。”【注1】
那时候文士还没有来到东平郡王身边,东平郡王也很少跟人说自己经历过的事,不知道是他性格使然,还是见多了巫术有什么避讳。
听到他主动提及,文士忙洗耳恭听。
“大傩要举行三日,那巫师就毫不起眼的坐了三日,散场的时候,有个妇人突然跑来找巫师,说要请巫师们找出偷家里粮食的贼,其他的巫师或者占卜了方位,或者请神问出了男女,妇人很不满意,这时那个毫不起眼的巫师就招招手,说,你给我送一只公鸡,我给你找到贼。”
“那妇人果然给他送了一只公鸡,那巫师就取了一盆水,用朱砂鸡血在纸上画了一堆乱符,扔入水里,我当时好奇的挤过去看。”
文士听的有些紧张。
“看到什么?”他不由问道。
东平郡王停下脚看着文士。
“看到白纸上的画符没了,浮现一个女人的面容。”他说道。
文士瞪大眼,东平郡王嘴边浮现一丝笑。
“啊这是我嫂子!”他伸手一摆,声音拔高说道。
文士眼睛再次瞪大。
这是,这是在模仿当时那个妇人么?
东平郡王吗?不苟言笑一举一动都刻板二十岁模样四十岁心的东平郡王?
幻觉吧?
东平郡王轻咳一声,站稳了身形。
“别的巫师只能算出方位男女什么的,这个巫师竟然能将贼直接显形出来,真是让人惊讶。”他声音平和的说道。
“哦,那他其实是很厉害的?”文士问道。
“不是,他只会这一技,人称画符先生。”东平郡王说道,“巫有两种技能,一是咒,靠言,再一个就是符,靠画,传说女娲授予黄帝,黄帝传与少昊,少昊传顓顼,后绝迹,世间真正善用符的巫师少之又少。”
“那这个画符先生很厉害。”文士点头说道。
东平郡王继续抬脚迈步,身后的喧嚣渐渐远去。
“那柔嘉小姐这个就是画符喽。”文士笑道,“这中秋贺礼真是有意思。”
这小丫头还真是孩子心思。
东平郡王嘴边再次浮现笑意。
“殿下,咱们倒是失礼了。”文士又笑道,“没有给二小姐送中秋礼。”
说着又皱眉。
“这不好办啊,她送了一个人间月亮,咱们去哪里给她弄个星星啊。”
东平郡王笑了。
“先看看她需要什么吧。”他说道,看了看捏在手里的那封还未看的信。
礼物已经看过了,现在该看看她写了什么。
书房里,挑亮了灯,侍女们鱼贯退下,只余下展开信认真看去的东平郡王。
“临近仲秋,彭水的雨水倒不多,但白日也凉爽许多,只是,寝食不能安。”
“因为我遇到了一件事,突然让我觉得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东平郡王皱眉,但接下来那孩子并没有说遇到的是什么事,而是反问他。
“殿下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你一心想要做一件事,结果做到了却发现并不是想象中的样子,就好像做的事完全没有意义,一点也不开心。”
一直想做的事?做到了,不开心?
东平郡王再次皱眉,当上大小姐吗?不,不,这显然从来都不是她想做的事,要不然她以前就会不开心,哪里还能在船上在驿站里笑的那样开心自在。
现在她什么样?
就像在郁山的山路上紧紧的抱着一丛茅草无助的站立着。
东平郡王放下手里的信,展开信纸,取过笔拂袖书写。
“有句话说乘兴而来,接下句最多的是败兴而归,可是败兴并不是因为乘兴而来的缘故。”
“人这一生要做很多事,有些是必须做的,比如一日三餐,有些则是责任加注做的,比如扶老助幼与人为善。”
“至于做事是对是错,并没有定论,很多事起的本意是好,但结果并不会尽如人意,可是这并不能说这件事就做错了。”
“我小时候听到外祖母很喜欢吃蜜豆糕,尤其是我自己做的蜜豆糕,我就做了好多蜜豆糕给外祖母送去,结果我蹲在窗户下听到外祖母根本就不喜欢吃,还打发给下人吃,我特别伤心,很生气外祖母骗我,还发誓再也不去外祖母家。”
“我给外祖母做蜜豆糕不是错,外祖母骗我也不是错,只能说考虑的不够周全,孝敬亲长的事还要做,没有错,但要重新的找方法。”
秋夜风习习,带着花香瓜果香飘入室内,安然而恬静。
门外脚步轻响打破了这安静,文士推门进来了。
“殿下,彭水谢家的消息送来了。”他说道,神情凝重,“原来柔嘉小姐差点死了。”
东平郡王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折断了。
墨迹散布信纸上点点滴滴。
玩笑开大了!
文士心里咯噔一下。
这跟殿下在玄真子里那里见到邵铭清大怒失态砸了茶杯可不一样。
在那里是做戏给人看,但此时可没有看他做戏的人。
这是真失态了。
死这个字,真是很残忍的一个字。
“殿下,不过好在柔嘉小姐命大福大。”文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