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玄奘改口称自己为“居士”,王祥不禁大喜,忙说道:“大师明鉴!弟子确实是佛门居士。那天晚上……实在是……实在是……多有得罪,弟子心中一直忏悔不已……”
“阿弥陀佛!”玄奘轻诵道,“居士职责所在,就不必自责了。至于家书,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居士不嫌弃玄奘文笔粗陋,玄奘愿为居士代笔捉刀。”
王祥惊喜不已,随即又有些不安:“可是,弟子终究不能放法师西去……”
“那是天命使然,不必多说了。”玄奘叹道。
指望这个边关校尉放了自己,确实不太现实,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王祥见他神色黯然,心中一阵难过。但毕竟对方答应帮他写家书了,这份欢喜还是压过了一切。
他立即拜倒:“如此,弟子先谢过大师了!”
拜罢,他恭恭敬敬地请玄奘到书桌前坐下,自己取水研墨,口授书信。
“还请法师代弟子向母亲问安,”他急急地说着,“母亲一直吃斋念佛,临来边关前,又让我去皈依佛祖。弟子想说的是,托母亲大人的福,托观音菩萨、地藏菩萨的福,孩儿守护边关这十年来,没遇到什么凶险,也没杀什么人。这里的弟兄们都很好,他们都服孩儿,听孩儿的号令。孩儿现在天天念诵《地藏经》,把功德回向给死去的爹还有过去累世累劫的冤亲债主,世代宗亲,希望他们都能够得到超拔。孩儿希望母亲也能时常念诵此经,此经感应真的不可思议……”
他思绪很乱,说得也很快,几乎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好在玄奘此时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些,一面听,一面在心中暗暗替他组织着语言,手中提笔疾书。
很快,一轴书信便写好了,玄奘又给他读了一遍,王祥听了大喜,忙跪下顶礼道:“弟子得遇大师,实在是太幸运了。请受弟子一拜!”
玄奘伸手搀扶道:“居士快快请起,这都是居士自身的善念使然。”
看着王祥手捧书信爱不释手的样子,玄奘也被他感染了,不禁说道:“王居士,玄奘在此养伤,左右无事,也曾答应过几位军士,要帮他们写家书。如若还有其他人也有要写的,居士可叫他们都来,玄奘可一并为他们捉刀。”
“太好了!”王祥喜道,“来人——”
茫茫沙海中,这本是一座极为孤寂的烽火台,可在这一天却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热闹场面!
“今日玄奘大师要为大家写家书!”王校尉挥动着手臂,眉飞色舞地说道,“他可不像我,翻来覆去的就只会写那么几个字。人家可是京城来的大法师,什么字儿都会写!你们想跟家里人说什么话,都可以跟大师说,让大师给你们写到信里。”
这下子士兵们全都炸开了锅,他们围拢过来,簇拥着远方来的法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最想对家人说的话,让法师将这些话写在他们的书信当中。
原本按照玄奘的想法,是要他们一个一个到王祥的书房里单独写的。那里有一个宽敞的书案,写起字来比较方便。更为重要的是,可以让他们说一说只想单独对家人说的体己话。
可谁知士兵们一个都不去,反而七手八脚地将校尉大人的书案搬到了大厅,这样,大家就都可以围聚在一起看法师写信了。
这里面数虎子最急,大声嚷嚷着:“先来后到!先来后到!法师早几天就答应给俺写了!”
“还有咱呢,法师也答应了!”福贵也跑了过来。
“行,行,那就你们先吧。”士兵们倒也不跟他们抢。
虎子开心地笑了起来:“俺这封信可是写给家里的婆姨的哦。”
“婆姨”就是媳妇的意思,士兵们听了全都起了哄。
玄奘也不禁摇了摇头,哪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媳妇写信的呢?
“我说虎子,”石大壮笑着捅了捅他,“把你婆姨给你寄的那些信都拿出来,给法师瞧瞧,这样法师就知道该怎么回了。”
“对对对!”士兵们也都跟着起哄。
“不必了!”玄奘赶紧说道,“檀越只说怎么写就行。”
开玩笑!我一个僧人,怎么能看人家妻子写给丈夫的信呢?
“拿就拿!”虎子倒是一点儿都不在乎,一扭头跑回房间。不一会儿,就抱出了一大捆竹片儿。
“喝!这么多啊!”士兵们都瞪着眼。
玄奘也有些惊讶,因为他看到每一个竹片上都歪歪扭扭地刻了五个字——
“平安勿念妻。”
“虽然字少了点儿,可这是俺那婆姨亲手刻的啊。”虎子得意地说。
旁边的福贵笑道:“只怕她就会刻这几个字儿吧?”
周围的人哄地一笑。
“怎么啦?”虎子瞪着眼说,“你还一个都不会呢!”
说罢扬着手中的竹片,道:“这是她为了给俺写信,特意学会的!她嫌纸贵,就刻在竹片上,又省钱,还不容易烂,你们看,多聪明啊!”
看他这副得意的样子,众人又都笑了起来。
“虎子!”王祥笑道,“这次你就让法师给她写封长信,把你的心里话全都说出来,让她好好高兴高兴!”
“对!对!”大家都点头,“要长的!比面条还长!”
玄奘犹豫了一下,写“比面条还长”的信倒不难,问题是——
“既然檀越是给妻子写信,那就与他人无关。要不要到校尉的房间里单独写?”他迟疑着问。
在他看来,写给妻子的信,总该是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