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又将玄奘师徒细细打量了一番,目光中露出几分惊讶:“你们是中原汉人?可是,中原距此万里之遥,你们怎么能走到这里?”
玄奘笑道:“凡是有人的地方,中原人都走得到。”
老人愣了一下,又问:“莫非,你们是游方僧人?”
“正是,”玄奘答道,“贫僧是东都洛阳人氏。”
“洛阳……”老人身子微微一颤,用不甚流利的汉语喃喃说道,“听祖父说,那儿可是世所罕见的繁华之地啊……”
说到这里,脸上已现出神往之色。
见这老人果然是中原苗裔,玄奘不禁心生亲近之意:“贫僧法号玄奘,这位是小徒道诚。敢问老檀越尊姓?”
“小老儿姓陈,”那老人道,“单名一个清字。”
“阿弥陀佛,”玄奘双手合十,有些激动地说道,“不想老檀越与贫僧还是同宗。”
“原来大师也姓陈,”陈清惊喜道,“这可真是天大的缘法了!但不知大师为何要离开中原繁华之都,到这个荒凉的地方来?”
玄奘答道:“贫僧是去天竺求经的,路过此地,听人说起这里有故乡人居住,心中欢喜,便想到城中拜望,惊扰之罪,还请勿怪。”
陈清垂泪道:“大师说哪里话来?我们自祖辈被突厥人掳掠来此,至今已历数代,虽然生长他邦,无不心怀故国。今日上天垂怜,竟能在此遇到故乡之人,怎不令人感怀啊!”
说到这里,泪如泉涌,玄奘也不禁潸然泪下。
停了一会儿,老人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道:“大师既然到此,理应到家中稍住,也让小老儿尽一尽地主之谊。”
玄奘赶紧说道:“不敢惊扰,只求老檀越伴我们师徒在这城中游览一番,我们还要赶路西去。”
于是,陈清便向城门守卫说明情况,将玄奘师徒带入城中,并带他们游览全城。
“这里原是座荒城,不知多长时间无人居住了,”陈清边走边聊起这座小城的历史,“听祖父说,当初他们被掳来时,受尽突厥人的欺凌压榨,稍有反抗,就遭杀戳。后来实在是忍无可忍,就集中起来,想一道还乡。谁知走到这里,又遭遇到突厥骑兵的阻隔,幸好那些家伙人数不多,我们的祖辈才得以占了这座荒城,取名小孤城,自成一国,以三百户汉人孤零零地存活于群胡之中。”
“那么突厥可汗后来就没有再派兵来吗?”玄奘觉得有些奇怪。
“有是有,但人数很少,”陈清道,“祖父说,那些突厥人野心勃勃,他们有更大的地盘要占,顾不上我们这些小鱼小虾。我们这三百户汉人也在城中做了些防范,这些年来,虽偶有突厥兵前来骚扰,倒也没造成多大伤害。只是小老儿自幼生长在这小孤城,如今已过花甲之年,还从未见过中华之土,怕是日后也难见到了。”
玄奘心里一动,从怀里取出一个褐色的小布包,对老人道:“贫僧当初离开长安时,取了这包关中之土,随身携带,以慰思乡之情……”
话音未落,就见陈清身体一振,双手接过布包,便去解那上面的丝带。他的手有些发抖,因而费了很长时间才解开。
看着包中的黄土,老人不禁泪如雨下,扭头对路上的行人喊道:“你们快来看啊,这便是中华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