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朗已经走了。
老爷独守灯光,没了睡意。
爱之深责之切?对袭脩是不是这种情绪,他并不能分辨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在举步维艰的那些年里,给了袭脩相对于来讲最多的照拂。可是到最后,让他最为失望的正是袭脩。
无情无义,毒害手足,觊觎世位,利用他这个父亲。偏生每次见到他的时候,总是一副受尽欺压万般苦楚的样……
是这般不堪的一个人。
不配做袭家的嗣。
他或许也曾有过千般过错,但是从不曾忘记过家族荣辱,总是希望将世世代代的荣华声誉维持下去。
所以总以为在家里委屈求全慢慢熬着,总能熬出头。
事实证明,他错了。袭家因着他,变得千疮孔。
他的错里,有袭脩的一份功劳。
自幼就是那样,总是在他面前、在袭朗背后说,四弟做了怎样的错事,您是不是该好生教诲?别让他这般放肆才是,来日他可是要继承家业的。
他就信了,这些年都没怀疑过,只以为袭脩是为了袭朗乃至家族着想。
说起来,袭脩也有为人处世的独到之处,最起码,这些年挂着恭顺孝敬的样,把他哄得团团转,把他骗得变成了个傻,把他和袭朗的父情分毁的一点儿都没剩。偏生,他还总是听信袭脩的解释,知道他只是不得已,知道他只是表面上和二房、蒋家人来往,心里还是向着他的。
却让他成了天大的笑话。
该死,袭脩该死。
相见的最后一次,他没火,只是询问那些歹毒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对香氏下手还想利用他是不是真的。
袭脩没有不承认的余地。
他说,既然如此,你自行了断吧,尽快。若是来日等我好一些,便是老四任你自生自灭,我也不会轻饶了你。你已是我的耻辱,我迟早要亲手将你处死。
如今,袭脩真就自行了断了。到这地步,也没忘记给他、袭朗带来麻烦。
他细细看着袭朗留下的那枚长长的银簪,是男用来束的。
看了许久,找到了玄机。
他拔下簪头,果然不出所料,簪是空心的。
费了些力气,才取出了里面的纸卷。
很纤薄的纸,上面的字很小。
借着灯光看了一遍,知道了上面的内容。
袭脩控诉袭朗残害手足、钱氏意图谋杀亲夫,还有他偏听偏信不肯主持公道。
袭脩要人为他主持公道。
老爷看完,竟笑了。
好半晌,他取下灯罩,将手里的纸张点燃。
袭脩,死不足惜。
**
第二日一早,袭府报官,袭朗禀明皇上,说了家中这件事,意在请假留在家中。
皇上却是大手一挥,说家事固然重要,公务军务也不可耽搁,近日就忙一些,两面照看着。
袭朗称是。
老爷听说之后,心里总算安稳几分。
袭朗回到府里,就听香芷旋说宁与宁元娘来了。他一面更衣一面道:“她们怎么来了?”袭脩的事总不至于传得这么快。
“听碧玉说,看舅母的神色,很是伤心焦虑。”香芷旋道,“我刚从花厅回来,也正要过去呢。”
“伤心焦虑?”袭朗挑了挑眉,“要是为了袭脩的死,我可跟她没完。”
香芷旋忍了忍才没笑出来,“应该是为别的事。”
袭朗抚了抚她面颊,“又要辛苦一段日了。”
“没事,有母亲和你提点着,我只是话吩咐下去。”香芷旋帮他整了整黑色锦袍,“我们过去看看?”府里还没来得及裁出孝衣,他们只能穿家常的素色衣物。
“嗯。”
到了宁氏院中,就见宁元娘站在廊下,神色凝重,意态清绝。见到两人,忙上前来。
袭朗问道:“是为何事前来?”
宁元娘道:“我爹爹押运军饷出了事。”顿了顿,语声转低,“是秦明宇连夜告诉我们的,眼下已经证实。”
香芷旋无声地叹息。这可真是,事情都赶到了一处。她对袭朗和香芷旋道:“你们去后面的小花厅说说话。”
“四嫂。”宁元娘携了她的手,“你也一同过去吧,去屋里也只是看我娘哭哭啼啼的,不如一起听听。有些事,你不同意也不行的。”
“好啊。”香芷旋没犹豫。
人一同去了后面的小花厅,落座之后,宁元娘道:“我爹爹押运了万军饷离京,在上出了岔,十万两银不翼而飞。”
袭朗问道:“他怎么应对的?”
宁元娘道:“瞒下了此事,照常赶,命人飞马送信回京城,让宁家商议对策。”
袭朗颔,“那么,宁家的对策是——”
“军饷不翼而飞,数额那么大,是足以治罪的。”宁元娘道,“家里就想着,先摘借八万两银,补上这个空缺——家里只有两万两现银。只是,说来容易,做起来难。不见的银都是官银……”
这的确是个问题,即便军饷数目不出错,可若是有人看出端倪,照样儿能拿来做章。
袭朗看向香芷旋,“我和明宇想想法,能找到人相助。只是,银自然是由我们出。”
香芷旋点一点头,“我明白了,你做主就是。”又问,“外院账房拿得出么?”
袭朗颔一笑,这才看向宁元娘,“等会儿我就请明宇过来一趟,商议此事。你不需担心。”
宁元娘点了点头,沉默一阵,低声道:“等到这次风波过去,我孝期过后,便嫁入秦家。”
袭朗与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