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茯苓再一次故技重施,从唐门别院后门溜了出去。少了谷天祈的密切关注,行事愈发简单起来。不过,当她望向身后空空如也的走廊,心里有股莫名的忧伤。甩一甩脑袋,将多愁善感收回心中,她迈着坚定的步伐驶向黑夜中黑影丛丛的远山。
半个时辰之后,茯苓轻轻的叩着一扇斑驳的小门,紧接着门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问,“干什么的?”
茯苓对着门缝低声回应,“是我,我有重要的事要见无心师太。”
无心,人要有多深的绝望才能做到无心?从众人捧羡的顶端坠落,被这扇斑驳的小门锁住青春、锁住心扉,个中滋味恐怕只有这扇门最能了解了吧!
茯苓没想到门开的瞬间,她发现眼前这位瘦弱女子正是昨日带她前来的黑衣人。只是她的眼中居然带着深深的敌意!没有看错,是敌意!有嫉妒,有轻视和鄙夷!
纵然百般不愿,她还是开了门,不客气的说,“师太在思静房!”
不知是心境使然,还是夜色真的这般昏暗,茯苓只觉得这座尼姑庵不像是一座清修之地,更像是一座死牢,沉寂,没有一丝生气,就连拼命嘶叫昼夜不停的虫鸣也听不到半声。
“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无心师太缓缓从蒲团上起身,双手合十,语气不悲不喜的问。
茯苓瞥了一眼领路而来的黑衣女子,欲言又止。
“鸣柳,你先下去吧!”无心师太歉意的笑了。
这一笑却让茯苓格外的失落,她从未对她如此温柔的笑过,就连第一次见到她也只是生疏而有礼的问了几句。
“现在可以说了。”屋中的灯光昏暗不定,无心师太又恢复了一副无所谓的恬淡模样。
“皇上来潞州了。”茯苓开门见山,直直的道。
无心师太一顿,遂笑了出声,眼角分明闪过一丝亮光,但只在一瞬间,便又化为了冷漠平淡,“这不正是你抓住机会进宫的好机会?”
茯苓有些痴痴的望着这个笑,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笑得如此夺目,纵使那笑容掩藏在面纱之下,依然难掩那份风情。
“他是来潞州缅怀故人的,代表他对你还有情。”她暗自揣测,偷偷的观察她的言行举止。
“这正巧可以作为你的筹码。”无心师太神色未变,满不在乎的说。
“你不感动?”茯苓幽幽地反问,有点忧伤和遗憾。
“他根本就不爱我,我为何要感动?世上男人十之八九爱江山不爱女人,却又会在一切尘埃落定大权在手之后思念那些遗失的东西。而倘若让他们再选择一次,还是会毫不犹豫的舍弃。试问,这时候的缅怀又有何感动可言?”无心师太望见她紧锁的眉头,摇了摇头,一字一顿的解释道,“也许他对我跟别人不一样。但对一个有抱负的人来说,有的只是大爱,这些儿女情长的小爱对他们来说不名一钱,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君王。”
无心师太的话,让茯苓想起了谷天祈不愿为她放弃报仇之事,心莫名的抽搐了一下。是啊,对一个有抱负的人来说,爱情只是一种束缚,是风平浪静之后的消遣品。
“而你却可以趁机利用他缅怀故人的心理,让他注意到你。”无心师太一语道破。
难道在她心中亲情、爱情泯灭殆尽,只剩下相互间的利用了?
茯苓忍着心中的厌恶之感,嘲讽的问,“当年,您和他如何相遇的?”
无心师太不说话,步入内室取过一把琴,轻抚起来,一曲略为忧伤的《浪淘沙》悠然响起,低压的嗓音轻唱了起来: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秋风庭院藓侵阶。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金剑已沉埋,壮气蒿莱。晚凉天净月华开。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
曲罢,无心师太苦笑一下,微微颔首,“正是这首曲子,让他注意到了我,只可惜,一遇龙颜误终身!”
仍是淡淡的语气,仿佛说的都是别人的故事。但茯苓睨视着她,还是平那副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眉结呈微蹙之状,心中突然有说不出的苍凉。她木木然走向琴,抚摸着瑟瑟的琴弦。突然琴身处一行小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数年恩爱两苍苍,多情总被无情伤。
花残怎怪蜂蝶乱,早春不见荷锄忙。
多情总被无情伤,茯苓喃喃自语,她有何资格怪罪她的无情,她什么都没做错,只是一遇龙颜误终身!而自己不过是她误终身后的拖累,还怎敢奢望她能善待她呢?
“如果你想更进一步吸引他的注意,今晚就必须把这首曲子学得惟妙惟肖。”无心师太打断她的神游,冷冷的说催促,“你还愣着干什么,是不是不想帮我!”
“我不是!”茯苓倔强矗立在原地,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有个笃定的念头想劝她放弃复仇,可是这个念头在她看到刺眼的面纱后,变得轻飘飘起来。
寒夜静谧,阵阵不成曲调的琴音暗暗哭泣。像少女的心思百转千回,这声音大概持续了几个时辰后,竟变得宛转悠扬起来。
“算了,真是蠢材!一个晚上苦练才勉强模仿出六七分韵味来!”无心师太嘴上虽有不满,心里却在暗赞她的聪慧,从一窍不通到熟练的弹唱只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九死一生的出路,她怎能对她要求不严格?
茯苓不与反驳,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轻轻的翻转着手腕,借以缓解手指与手腕的酥麻感。反正怎么做都不对,她远眺,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