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福公公躬身下拜,“老奴等这就通知西统领,务必保护娘娘安全!”随即果断地一甩拂尘,道声:“走!”一干人等鱼贯而出。
眼见着绮馨园的宫门缓缓阖上,在那间隙之间,那一抹纯白的背影显得如此茕茕独立,福公公便不由得抹了抹昏花老泪,无限心酸袭上心头。
这宫里头的女人哪,是全天下最有心计的女人,她们可能想人之所不能想;却又同时是天下最傻的女人,紧紧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一份荣誉,为了守住那一份可望而不可即的怜宠,就此陪葬了自己的青春跟性命!
福公公忍不住会想,若是陛下知道此情此景,该是何等的凄凉心痛呐!他是宫中最老的那一批老人,可以说是眼睁睁看着当今陛下长大成人的,陛下现在征战在外,虢州平叛未成,却不料后院开始起火,铮铮男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去赴死,相信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等打击吧?
宫门在寂寥的大院里阖上了,那最后一声,吱悠的声音,仿佛老境颓唐的院落即将倾塌一般,说尚绾儿心中完全不怕,那是假的。
到了这种时刻,她没法子不怕,她的两腿都在轻微地发抖。
从蒲团上站起身的刹那,她才发觉,僵坐许久,浑身的血脉一冲上脑海,简直令人恨不得晕头转向了去。
“洛玥……”她在心里喃喃念着这个人的名字,感到些微的庆幸,也感到些微的酸苦,为了你曾经的那一句誓言,我留下了。
你说,如果有朝一日,这宫门将破,这城门将于千军万马的铁蹄踏破,我若留下,便是个死法;我若活着,你便也要我死去。
我便如了你的愿吧。
做你的女人,我便早已做好这样一副准备了,只是,想不到,这一天它来得这么突然,这么折磨人。
绾妃轻抚着看上去毫无动静地下腹部,谁能知道,这个孱弱的身子里,埋藏着他们洛家皇室的一条血脉呢?活生生的,在她的肚子里跳动着,这个消息,她本来早就想告诉洛玥了的,只可惜那一****走得实在太匆忙了,以至于她没来得及。
她也只是一个小女人,也是想用点小花招,向洛玥邀功请赏来着。
她不介意是不是封上贵衔,她只是想要在洛玥心底留下一隅之地,让那个高坐在皇位上的人,再多看自己一眼。
若是太后知道,一定会大声斥骂她是个傻子的,并且无论如何不许她留下。
但是,她为别人活了这么多年,为别人的决定束缚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为自己活一回,为自己做一个决定……无论是对是错,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就此却步了。
赔上这一切,堵上这一切,哪怕输了就是全部,又如何?
洛媛珍一直以来都瞧不起她,觉得她就是凭着狐媚手段惑上君上,其实说到狐媚手段,谁又能比得上珍妃呢?
说白了皇帝对她,是念着昔年年少之时的青梅竹马之情,只是这情,当真能天长地久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尚绾儿已经渐趋不确定。
男人的心实在太不可琢磨了。
尚绾儿起身,微微笑着站在窗前,这里悬挂着一只金丝鸟笼,还好前儿个她便已经将那只画眉鸟放出笼外了,那一刻看到那只一向闷声不吭好似哑巴的画眉鸟,在明媚的空中载歌载舞时,她都有一瞬间的感慨。
之前无论她涂着怎样好看的兰蔻,喂着它怎样的山珍海味,哪怕是琼浆玉露,都不在这小东西眼里,它对那些玩意儿不屑一顾。
只是在笼子里挣扎着,挣扎着,每天都毛羽散乱,蓬松好俗一块抹布,叫人越看越生了厌去。
可是天可怜见,此时此刻的它,却是这样的快乐舞蹈,好似一个小精灵。
它放开歌喉唱歌的声音,也是如此动听婉尔,好似叮咛的泉水从夜空的沙滩上淌过,清清潺潺令人闻之无忧。
原来自由的生命是真的美丽,原来,它也还有这样愉悦的一天。
原来,那个小东西不是不会唱歌,而是不愿意站在笼中歌唱罢了。
这么多年来,她尚绾儿,又何尝不是一只笼中鸟呢?站在这皇宫之内,最富丽堂皇的一只金丝鸟笼里,为了旁人的愉悦而巧言欢笑,殊不知她原先,也不是抱着取悦众人的想法才歌唱的么?
人生的曲折有时候着实新奇有趣,有的人她苦苦等待,熬到头来便是外人眼中的华光璀璨,但是跟随太后这么多年来,可能见她在后宫这个冷清之地,有关一丝一毫的真实笑颜?
最期盼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那是为先皇一并带走了,如今端坐在宫位上的,同样也只是一个在寂寞中苦熬的女子罢了。
想到这里,尚绾儿缓缓地笑了,那是宛如昙花一般纯洁而又颇具蛊惑意味的笑容,她曾经也想到,他为皇,她为后的日子。
只怕如今看来,这一点是不容易实现的了。
她知道,自己这一走,也只是无数正在往外逃命的宫妃之中的一个,毫无可取之处;而她若是留下,不论生死存亡,相信洛玥此生此世,终究忘不了她。
她愿意堵上自身身家性命,就此孤注一掷,不回头。
“主子,眼下我等,且该如何?”眼看绮馨殿的主人已经自顾自困死在了宫禁之后,究竟是撞破宫门,还是放一把火烧了整个禁宫,浑亲王的一干亲卫都有些犹疑不决了,于是为首一人回过身来,向她躬身请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