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气,本是说变就变,柔止跑到养心殿的宫门时,几颗细细的雨点早已从天空撒落下来。她气喘吁吁掏出丝绢,擦了擦额上的汗,收了伞刚走到殿前月台上时,却见冯公公正手执拂尘向小太监训话:“你们一个个都给我听仔细了,最近几天,就是心里憋着个疙瘩,也得给我充起笑脸,没见陛下这几天不开……”
“冯公公。”柔止走上前唤了一声,冯公公“哎哟”一声,立即回过头来:“这不是薛尚宫吗?薛尚宫,这是打尚宫殿来的么?”
柔止朝他微笑颔首欠欠身,随即禀明了来意:“冯公公,请问陛下此刻正在殿里么?能不能帮我传一声,说……说我有要事想见见他。”
“这……”冯公公面颊抽搐了一下,像是有些为难,柔止心中一慌,急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陛下太忙,还是他……他不肯见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表情越来失落,冯公公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把手重重一拍:“薛尚宫你为什么不早来!今日未时三刻的时候,神机大营那边出了点事儿,皇上为了镇抚军队,于是将原定计划的明日出宫也提前改成了今日,瞧,我这本来也跟着过去的,但是这边有些事情没打点好,所以又急慌慌地赶回宫一趟,一会儿我还要带着一些小太监们跟着去伺候……”
“啪”,手中的香佩瞬间掉落在玉砖上,柔止直呆呆站在那儿,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抽空了一样。
“薛尚宫?薛尚宫?你……你没事儿吧?”
“哦,我没事。”柔止极力从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将手中的那枚香佩递给了他:“冯公公,这佩囊是我亲手为陛下做的,里面加了泽兰,白芷,薄荷,零陵……全部都是镇定安神的香药,陛下既然说他老是头疼,那烦公公你呆会出宫的时候将这个交给他,有劳了。”
说完,柔止向他欠欠身,撑起手中的雨伞,失魂落魄地转身下了丹陛台阶。
雨下得不大,但湿漉漉的汉白玉阶却险些让人足下打滑,柔止一边走下台阶,一边苦涩地想,看来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可是,即使生再大的气,她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错。
是的,她没有错。柔止虽身为一名宫女,但她个性却倔强得十分厉害,她认为,即便他是君王,但从感情上来讲,她和他都是平等的。在相互平等的关系中,如果两个人连起码的‘信任’都做不到,那还何谈其他的东西呢?
粉白的樱花簌簌飘过她的衣襟裙摆上,几朵睡莲浮动在御道两旁的水缸里,柔止耷拉着肩,走着走着,走到一处红木影壁时,忽然,一顶杏黄色的凤鸾小轿从前方转角晃晃悠悠行了过来,柔止认得那顶轿子,从装饰配色来看,这应该是皇后所坐的小轿。
柔止远远地站在一旁,出于礼节,她放下油伞,向那顶轿子行了个跪拜礼。
“这不是咱们鼎鼎有名的薛尚宫么?”
行至她身侧时,轿子停了下来,皇后广袖袍服,搭着一个侍女的手端庄而高傲地走了下来。柔止再次向她福福身,皇后一脸厌恶向她脸上扫了一圈,然后冷笑道:“薛尚宫这是打哪儿来呀?看这样子,那养心殿的炕定是没爬上去了?不要紧,这一日不行,还有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嘛,薛尚宫,你脸皮那么厚,笼络圣心这一招,本宫得多向你学学才是……”
“娘娘,非礼勿言,非礼勿行,您贵为皇后,不可因一时之气伤了您的体面和身份。”
柔止面无表情,像极了一个御史台的大夫铮铮谏言。皇后恼羞成怒,猛地扬起一巴掌,作势就要向柔止扇过去,然而,手滞在半空,却迟迟不敢落下。
“呵,是啊,本宫贵为皇后,薛尚宫你还记得这点啊?不过,说来也是荒唐可笑,你区区一名宫女,瞧你本事多大啊?多得意啊?本宫堂堂一国之后,居然还被你压着,被你踩在头上,你说,你这天道还有没有天道?纲常还有没有纲常?”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高,语气越来越激动。柔止默不作声,任她数落。
然而,她越是不吭声,皇后越是有气,最后,居然一反素日的端雅淑女之态,再也忍不住将近日积压已久的怨气向柔止发泄出来:“听说,那日是我哥哥向你求的情,陛下才出的牢狱是么?”柔止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下巴已经被她恶狠狠一掰,她俯下身盯着柔止:“本宫说呢,皇贵妃你看不上,御前大宫女你也看不上,原来你是看上我哥哥了,阿弥陀佛——”她猛地松开了柔止,手指着雨蒙蒙的天,像疯子一样骂道:“薛柔止,你给本宫听清楚,咱们明家可是百年世家大族,就凭你这个,这个……”
难听的话她没有骂下去,明清强压心头的怒火深吁了口气,又将手指着凤仪宫的方向,阴恻恻笑道:“薛尚宫,你给本宫听清楚,咱们明家的门你不好进,那养心殿的炕也不是那么好爬的,你要是真有本事,真有那胆量,尽管到本宫的中宫殿来住两日,只要你有那本事,本宫马上就给你腾地儿!给、你、挪、窝!”
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说完,明清看也不看她一眼愤怒地转身上了软轿,雨越下越响,打在方砖地上噼啪有声,柔止抬起头,看着轿子渐渐消失在雨帘,这才擦了擦额上的雨水,慢悠悠拣起地上的雨伞,表情麻木地站了起来。
老实讲,皇后的这次辱骂并没有给她造成太多的难堪和痛苦,相反的,她甚至有些同情起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