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宝音有一把打鸟的弹弓,在白澜没有挨打之前,这是个秘密。
弹弓是傻梁生给她做的,用的是百年龙血树的枝桠,这种树生长在南朝最南边的一个小岛上,那里就是梁生的故乡。梁生说他七岁离开家之时,她娘就在门前的龙血树上折了几根枝桠让他随身收藏,为的是让他不能忘记那块生养他的地方。
故乡的点点滴滴,梁生不止和玉宝音提过一次,每次提起,他都会说:“小公主,你不知道,龙血树是只有在龙血浇灌过的土地上才生长的树木,我娘折下这些枝桠的时候,树身就流出了鲜红色的血浆。我敢担保,就是皇宫里也没有会流血的树。”
会流血的树,玉宝音是没有见过的,倒是见过会流血的人。
亲眼所见之时,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害怕,她只是瞪大了眼睛,生怕就此遗忘。
她爹已经凉透的身躯是翘翘拼死驼回来的,从北梁州到建康,不知翘翘行了几天,只知到达建康之后,她爹的血早已凝固。
她无意中听到了她娘和霍叔叔的谈话,“北梁州到建康有多远,玉荣的血就撒了有多长。”
她便想,身上的血一直流,那该有多疼呢?
可她娘却说:“傻丫头,再疼也疼不过心疼。”
翘翘驮着她爹到达建康的两日之后,她爹就被匆匆下了葬,没有仪式,没有墓碑,也没有人凭吊。
她娘让人在她爹的坟前种上了她爹生前最爱的柏树,可她觉得柏树不好,要了梁生一根龙血树的枝桠,插在了柏树旁。
她爹的坟前就是应该长满了会流血的龙血树,不管是谁折下了它的枝桠,都该记得瑞王的血从北梁州一直撒到了建康。
她问梁生:“龙血树的枝桠插在地里还能活吗?”
梁生摇摇头,表示不知,却一再强调龙血树只会在龙血浇灌过的土地上生长。
果然,一个月过去了,枝桠还是枝桠。
来大周之前,她让傻梁生将那枝桠做成了弹弓,随身收藏。
梁生道:“小公主要是想要弹弓,什么树杈都能做,不用非得是龙血树。”
她却说着很莫名其妙的话:“龙血树会流血,其他树又不会。我要贴身带着它,别人记不得没有关系,我得时刻不能遗忘。”
不能遗忘什么,梁生似懂非懂,其实他也不用懂的太多,他只需知道,小公主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就好。他用了三天的时间,做出了一把精巧的龙血弹弓。
它只比玉宝音的小手大了一点,可用对了力道,它的射程一点儿也不亚于真元帝御赐给她的那把金弓。且枝桠上的不平,早就被梁生打磨的光光滑滑。
玉宝音将它贴身收藏,它在皇宫门口不止一次躲过士卒的盘查。
它的存在,是连秦愫也不知道的。
而现下,它却作为“凶器”,被人呈到了萧太后的跟前,被昭告于天下。
玉宝音的愤怒已经表现在了脸上,至那弹弓做成起,一日都不曾与她分离,它对她的重要程度简直可以与翘翘相比。
可,旁的人也都在愤怒,都在比谁的眼睛瞪的大呢!
大冢宰萧弥坚、大司马白程锦、还有大司空唐律,如今都聚在萧太后的宝新宫,就连小皇帝一听说宫学里有人打架了,立马将奏折甩在了一边,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只为看个热闹。
不是小皇帝不厚道,也不怪报信的人没有说清。怪只怪小皇帝是个急性子,话只听了一半,最重要的后一半报信的人还没有说到,小皇帝就已经夺门而出,报信的那人只有在屁股后面追的份。
是以,小皇帝兴致勃勃地冲到了宝新宫,一瞧那边席地坐着六个,皆捂着头嘿呀嗨的半大小子。另一边还有萧般若站的笔直……嘿,原来同人打架的是他表弟。嗯,他自动忽略了他表弟身旁的玉宝音,还在脑海中演绎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他觉得一准儿是那六个小子调|戏玉宝音的时候,他表弟挺身而出,一对六,还完胜。
且不说玉宝音的年纪和长相够不够被人调|戏的标准,单只说这事儿不太好办哩。
大冢宰在此,是因为他表弟姓萧,那么大司马和大司空也在此,只能说明那六个小子是姓白和姓唐的。
若同人打架的是他舅舅萧景,他一定会盘腿坐在宝座上,一边看热闹,一边同他母后说一句“瞧瞧,母后的弟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冲动呢。”
可同人打架的居然是般若,那是他弟弟,这…看自家人的笑话,可不是他的作风。
小皇帝往他母后身旁一坐,他母后便道:“人都到齐了,谁来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皇帝却道:“慢着。”什么公道不公道的,难道真让他责罚他表弟!将白的抹成黑的,一向是他擅长的,他指着白程锦问:“大司马,莫非你的孙子也在那六个中?”
白程锦俯首回道:“禀皇上,白澜、白澈和白潮,确实是臣的三个不孝孙。”
小皇帝点点头:“嗯,他们确实不孝,堂堂大司马的孙子,一块儿上,居然还打不过朕的表弟,哈哈哈……”
小皇帝笑的有多肆意,白程锦就有多心塞,他拉着哭腔道:“六打一怎么可能会输呢!还不是因着我那不孝的孙子们只不过是怀着与人嬉戏的心思,没想到别人却当了真呢。”
是不是真的嬉戏,小皇帝不知。如今明摆着的就是白家和唐家的子弟都挂了彩,一个个的不是红肿了额头,就是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