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谋略大计,我也不能闲下来。芸儿伺候我梳洗,只梳了一个最寻常的发髻,也不用珠宝首饰,只是选了一根白玉簪子松松挽住一头长发。在石崇面前其实是无需炫耀的,多少珠玉华服在他眼中也不过尔尔,便干脆素面朝天罢了。
芸儿为我休整妆容,也忍不住赞叹道:“姑娘真是天姿国色,奴婢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如果连姑娘都不能嫁得如意郎君,我等就一生都没有盼头了。”
我忍不住掩面而笑,然而眸光里却带着淡淡的怅然,“其实我倒觉得,寻常女子生的寻常些。到底还可以嫁给门当户对之人做正妻,一生平安顺遂,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芸儿扶住我的手腕,淡淡道:“姑娘不要想这些了,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嫁做寻常男子,一生营营碌碌被琐事消磨,其实未必是好的。”
我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芸儿不过才十五岁,身量也不算高,还扎着小辫子,看上去十分娇俏可人。然而说出的话,却叫我无言以对。
我此刻自怜自伤,难道就可以回绝森爵,去找一个贩夫走卒随意嫁人么?
若是如此,我倒宁可在水月庵里青灯常伴古佛了。
一个人既然有所求,那么逃避也没什么用。我微微抬起下巴,神色已经变得坚定许多。
芸儿也笑了起来,陪着我徐徐往外走去。
此刻秋风已起,行宫或许是因为太久无人居住,所以虽然金碧辉煌,此刻匆匆布置起来,到底还是显出几分荒凉的意味。我的脚步踏在枯萎金黄的秋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头顶的绿叶连绵起伏,然而也已经有多半显露出了秋日凋败的气息。
行宫规模奢华,原本就是给历任王孙贵胄出游居住的地方。行宫之后,就是一座花园。只不过到底是疏于打扫,便显出几分荒凉来。更何况还是秋日,就算有百花盛开的场景,终究也是错过了。我的步履沉着,一路上不曾见过其他人。
一直走到了花园深处,我才听见身后又传来了簌簌的脚步声,回过头变看见石崇穿着清砂长衣,他喜欢这些素净的衣服,但是手上却依然戴着那枚鸽子蛋大的红宝石戒指,夺人眼目。我微微笑了起来,向他颔首示意。石崇是楚国人特有的清俊fēng_liú,似乎举手投足间都有江南之地的春风拂柳。
芸儿笑了笑,俯身行礼道:“奴婢看见那边的紫薇花开得很好,去折一些绣香囊也好。”
她倒是精乖,我也不以为意,只是点头道:“你去吧,只是不要走得太远。”
芸儿便含笑退去了,而此刻石崇缓缓走到我身前,脸上也含着笑意,只是更加云淡风轻。他面容俊朗,其实穿这种素净的衣衫更衬他的气质,犹如芝兰玉树,庭庭生于阶前。
石崇手中还拿着折扇,其实此刻天气已经逐渐寒凉,此物已经不大用得上了。
然而他拿在手中,就是另一番风姿,此刻见我,开口说道:“多日不见,碧清比起崇德城初见的时候,沉稳了不少。世上的璞玉,总是少不得琢磨。越是砥砺,才越见芳华绝代。”
我莞尔一笑,“石崇倒是和从前没有什么变化,依旧翩翩浊世佳公子。至于我,女子容貌其实最经不得风霜雨雪,稍有不慎,就是尘满面鬓如霜,到底还是不能和男儿相比的。”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我以为这句话,你不会不明白。”石崇回过头来看着我,终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也沉默了下去,他让芸儿特意邀我倒花园来,恐怕并不是为了叙旧那么简单。而以色示他人这句话,此刻听上去都显得别有深意。我一沉默下去,便只能听见风声呼啸过耳,让人不禁怅然。
秋风起兮云飞扬,原本灼热的夏天到底是缓缓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落木萧萧。
石崇手中的折扇收拢起来,有一下每一下拍打着自己的掌心,“我从崇德城和你们分开,途中抓住了百济的几个奸细。只可惜那几个人再牙齿里藏毒,毒发身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我心中一怔,顿时明白过来石崇究竟是去了哪里。他们二人兵分两路,一路在崇德城内看管苏裴安,另一队人马则去寻找那个几个百济来的奸细,想要顺藤摸瓜,对付真正的幕后黑手。
有石崇在,自然是手到擒来。恐怕他一抓住这些混进来的奸细,就立刻想要联系森爵。只是没想到我们在崇德城内发起了内乱,一时间局势复杂,自然就拖延了下来。
不过也亏他警觉,若不是他提前联系了监军风沉,只怕大军压境,无意门人未必能保得住。
但即便如此,终究很多事情,还是功亏一篑了。
石崇似乎看出了我眼中的落寞,便开口说道:“其实拿到了苏裴安无恶不作的证据,这件事其实便算不得失败。苏裴安一直以来就是梁王的左膀右臂,他横征暴敛也以苏裴安做挡箭牌,此刻斩下他的手臂,到底能够让他元气大伤一阵子。也让黎世,稍有喘息的机会。”
我倒是不置可否,因为忽然间想到了苏裴安说的那句话。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斩断了一条手臂又算什么呢,只要假以时日,手臂依然还会慢慢长回来。
“此事千头万绪,的确不是一日功成。”我终于勉强露出了一缕笑容,然而目光落在石崇的身上,却忽然有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森爵是秦王,他要扳倒自己的皇叔,我大抵还可以猜测是为了什么。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