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带桥边若有人家不曾熟睡,半夜起来推开窗户,是否可以看见一群老弱妇孺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拉动着马车,仿佛是在月宫之上抬着轿子御风而行的仙人。然而那样的洒脱和飘逸,却并不属于我们。我站在最前方,双手抓住绳索,肩膀和手心想必已经都磨破了。但每往前面走一步,我的心都前所未有的欢喜。
我将为他们带去生之希望,这一点微不足道的疼痛,原本算不得什么。
就在可此,那个叫做蝶儿的女孩出声唤我,“姐姐,我们现在要去哪儿?”我回过头,发现所有人手中的动作未停,但是都期盼的看着我。我们带着这一马车的兵器,究竟要在什么地方停下来?
我停下了脚步,在玉带桥上四处盼望,最后伸手将府衙的方向指给他们看,“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们此刻已经杀进了府衙门外,只不过必然久攻不下。我们要去的地方便是那儿。”
蝶儿踮起脚尖,显然也看见了府衙附近熊熊的火光。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太确定的看着我,“如果去了那儿,我们会不会遇上那些坏人?”
他口中所说的坏人,是指那些衙役们吧。我微微眯起了眼睛,即便是在深如浓墨的夜色里,我也能看见其余人目光里露出的些微恐惧。每一个人都贪恋自己的性命,他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现在……不吝于是去送死。
我深深刺了一口气,反问她,“蝶儿,你不是说过,你不害怕的么。有姐姐在,姐姐一定会保护你们。况且,若是他们输了,我们一样也是没有活路的。若真是如此,我宁可死在他身边,也好过尸体分散两地,日后黄泉路上,没有一个可以作伴的人。”这话说的凄凉,然而却并不伤感。
若人有了必死的觉悟,就不会害怕死亡。而除了死,还有一些东西,是让人足以克服这样巨大的恐惧。
“蝶儿明白了,那我们走吧。”她看着我笑了起来,那样小的女孩,不过才十来岁左右。身量尚且弱小,肩头的衣衫早已经被麻绳给磨破了,隐隐有鲜血从里头渗出来。然而即便如此,她却像是个英勇的女战士。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仿佛她成了人群新的支柱。我微微笑了起来,这个小姑娘,总是让我觉得很是羡慕。因为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我只有满满的自卑和怯懦,从来没有想过改变什么。
但现在,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沈碧清了。而小蝶,在今晚之后,只怕也不再是从前的小蝶了。
战争原来是这样残酷的一件事,将人变得面目全非,但即便如此,也不得不走下去。
再也没有一个人说话,我们沉默的在空荡荡的崇德城内行走。真是空了,街道上那些搜寻的衙役们都已经不见了踪影,所有的百姓紧闭着房门,生怕被这场城门失火给殃及。然而多么愚蠢啊,那些和他们一同在这座城池内的人正在流血牺牲为之奋斗,这些人却误以为自己可以独善其身?
四周的气氛沉闷而死寂,但是有一种更加诡异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然而这样空的街道,却叫人心底陡然生出不安来。我不敢松开手,只好低着头继续一步步往前走。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发出了一声尖叫。我回过头去,原来是一个妇人不知看见了什么,浑身都在哆嗦,伸手指给我看,却是一具死去已久的尸体。
我环视四周,这才发现尸体不止那一具,我们行走在边缘处还不觉得,此刻凝神细看,才发现疏朗的星光之下,照耀的却有层层尸体躺倒在街头。
这些尸体死的惨烈,其中有人的耳朵都被刀砍掉了,然而却紧紧抓着身穿朱色官差服饰的男子,用刀将对方的心脏刺穿。
我几乎不忍再看下去,难以想象这里曾经有过多么激烈的生死搏杀。
有人发出了干呕声,就是刚才吓得跌坐在地的妇人,她的手按住了一个男人的肩膀,却不提防对方的脖颈被人砍了一刀,上面早已经浸满了鲜血。她吓得发狂,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所有人脸色都很难看,已经走到这一步,若是有一个人撑不住崩溃了,那么后头的路只会更加难走。我靠近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没有吃东西,呕出来的也不过泛着酸味的清水,混在浓重的血腥味里,越发叫人作呕。
“好可怕、好可怕……”她似乎已经被人吓掉了魂,喃喃自语道。
我神色静谧如往常,只是垂眸看着她,“只是死人而已,有什么可怕的。他们都是无意门的人,虽然此刻已经血肉模糊分辨不清面容,但或许你们曾经在茶楼之中遇见过。他或许是个端茶的伙计,也可能只是寻常的茶客,也可能你们从未相识。”
她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我,一时间有些怔住了。
“你的丈夫,也是参加了这次起义,对不对?”我看她的年龄和装扮,只怕是已经嫁做人妇了。果然,她点了点头,只是神情依旧呆滞,“是我的丈夫,我们原本有一个孩子,可是出门玩耍的时候,在路边碰见苏裴安的车队,被马给踩死了。后来我们进了城,我丈夫就加入了无意门,说是要为孩子报仇……”
我听的鼻尖发酸,然而一时间又不敢说话,只得等到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些,这才将她扶起来,“我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恨毒了苏裴安,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可是恨一个人,哭是没有用的。”我的声音渐渐变得凛冽,松开了扶着她的手,“你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