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不是苏绚辗转反侧想了一夜的阿宝又是谁?!
话说回樊辽两军交战那一日。原是埋伏在狼山内等待伏击的东临军被南辽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外圈反包围,漫山遍野的南辽军仿佛凭空出世,一层一层就像是会不停移动的铜墙铁壁,其目的竟是要是要将他们围剿在包围圈内。
异变突生,幸而那时霍飞虎所下将令还未到达,领将张孟山当机立断,近万东临军在厮杀中逐渐凝聚,一路且战且退,直至与樊军大部队会合。
不久之后,南辽军攻破大岭城门,在震彻天际的杀喊声中疯狂涌入大岭城内。然而那时,那一座在边关傲然耸立了千百年的城池里,唯剩下满地焦油桔梗。
一簇小小的火苗让它顷刻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阿宝跟随大军撤回兼城,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到得最后连刀也拿不稳了,整只手臂不住痉挛。
再后来,追上来的南辽军终于杀干净了,他拖着一身□□涸的血痂覆满的盔甲,迟钝的、疲倦的、活着回到了兼城。
苏绚抬眉,仔细端详着他,片刻后缓缓道:“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战争。没有人愿意经历生离死别,所以每一个真正的将士心中期望的永远是天下太平。”
阿宝轻轻点了点头,垂头看着地面出神。
苏绚笑:“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说实话,做了一晚上噩梦,自打那日之后便没有一觉睡得踏实。那些日子里我只要一闭上眼便能瞧见自己一身浴满鲜血的模样,那些被我杀了的人与我素未谋面,不知他家中是否也有妻儿老小,只与我打了个照面,我就把他杀了。可是没有办法,在战争面前,谁都没有办法。”
“我们守卫着身后的一个国家,一方土地,还有千千万万的大樊子民。他们可能与我们毫无关系,也可能恰恰就是我们的亲人。然而我的亲人却扛不起大刀大斧,没见过尸山血海,打不过如豺狼虎豹一般的敌军。若是我们畏惧、退缩,他们便将如那刀俎之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那份沉重的责任与使命,你能否体会一二?”
阿宝依旧沉默,目光中思绪复杂。许久后,他轻声道:“也许罢。”
苏绚看了他一会儿,问道:“心里好些了么?还怕吗?”
阿宝扬起头,看着她说:“我不是怕杀人。”
“那是为什么?觉得他们不该杀?觉着愧疚?不安?”
阿宝神情不屑,淡道:“只是觉着血腥味儿太重,熏得慌。”
苏绚嘴角抽了抽,又道:“习惯就好了,每个兵都是这样过来的。我觉得这不重要,这个问题可以先放一放再说罢。”
春寒料峭,冷风一阵阵从窗外吹进来,阿宝对上苏绚那一脸咬牙切齿的笑意,莫名就打了个寒颤。
“我就是想问问,从大岭城回到兼城足有三日了罢?这些天你都干嘛去了呢?”
阿宝一本正经地、严肃地说:“战后清点、收整军资、安置百姓,人手不足,都忙不过来。”
苏绚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一点一点挤出来:“够忙的啊!”
阿宝点点头!
“嘭!”的一声巨响,桌上杯盏震动,伴着苏绚劈头盖脸砸过来的怒吼声:“亏得老娘我一觉醒来就为了找你差点把整个兼城都翻了一遍!以为你早就死透了!难受得一宿睡不着觉啊!你倒好了,清点?整资?你他娘的抽个空来报个平安你会死吗?会吗?!”
阿宝嘴一撇,带着几分心虚,歪着脑袋不去看她。
大堂的门微微侧开,鹿儿端着盘子站在门外,却并不打算进来。
苏绚指着他鼻子继续骂他:“我平日里怎么待你的?有半点不好吗?你个没心没肺的小畜生!你怎么能这样阿嚏!对我啊!”
苏绚揉了揉鼻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门口,说:“进来。”
鹿儿应声,推门而入。走到二人身旁,放下圆盘,盘里的瓷碗上还冒着热气。
“韩小姐说您淋了雨,需喝碗姜汤来驱寒,您身上还有伤,仔细又感染了风寒。”
苏绚自打找到了阿宝便全副心思都扑在阿宝身上了,连韩婉清是何时走的,鹿儿又是何时回来的也未曾注意到。被她这样一说,苏绚才感觉有点不对劲儿了。头有点晕,鼻子有点堵,身上还有伤,当真是不能再来个发烧感冒了。
苏绚端着碗喝姜水,一边吹着气,一边拿刀削一样的眼神瞥着阿宝。于是阿宝很自觉地端起另一碗姜水开始喝。
苏绚询问鹿儿道:“整日寻不到你人,上哪儿去了?”
鹿儿拿眼角斜了一眼阿宝,斟酌了一会,道:“赵哥说那边有人要来,今早上来找小姐商量,小姐还睡着,他便自己出去了一趟。”
苏绚皱起眉:“谁要来?”
鹿儿:“席大人。”
苏绚呼吸一窒,眼中迅速闪过一丝紧张和慌乱。
阿宝喝完姜水,放下碗,看看苏绚,又看看鹿儿,说:“那我走了。”
苏绚狠狠瞪他一眼:“走哪儿啊?我说让你走了嘛?咱这茬还没完呢!”
阿宝哼道:“小的军务在身,外头还有一大堆活儿等着我干呢。您倒是有话快说啊。”
苏绚嘲道:“我就看看,没有我的话,谁敢放你走出这个院子。”
阿宝:“……”
“不对。”苏绚仿佛想起了什么,眼中精光乍现,表情古怪地盯着他打量,说:“险些忘了,你也是东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