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普尔早已萌生退意,或许那几个逃回都郡的奸细并没有骗他,樊国的确有五十万兵马到了兼城,否则怎会有如此势如破竹之势?眼看着周遭的辽军勇士越来越少,他终于意识到,这一战,也许会毁了他驻守边关十几年才换来的威信与荣耀,会让一辈子都无法再翻身。
可他怎会甘心!
既然正面较量无法雪耻,那么就来玩点新花样罢。
这一仗直从正午打到日暮。傍晚时日光褪去,天际乌云翻涌。片刻后一道霹雳划过天顶,雪原上止不住震荡,蛰伏了一个冬季的春雷阵阵轰鸣,嘀嗒雨点从空中坠落。
辽军此刻已溃不成军,护着阿普尔往都郡方向逃去。
霍飞虎策马追出数步又蹙然勒停战马,调转马头时见王衡满身鲜血一路疯狂砍来。
“将军!快追!小姐被他们绑去了!”
都郡距大岭城百里有余,地处深山,沿途皆是险峻峡谷,地势陡峭,乃辽军南国最后一道地理屏障。穿过都郡后便是一望无尽的丘陵草原,再无天险可言。
霍飞虎王衡一队人马追出数十余里,将处于后背的一千余辽军杀了个干净,一个时辰后终于追上了前头部队。
苏绚伏在马背被颠得五脏六腑险些都要吐出来。睁开眼,四处都是白茫茫的雨水。雨水混着血水流入眼眶,刺目的痛。
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怎会陷入这般的狼狈的境地?
那时她在城楼上观战,霍飞虎与阿普尔交战正酣时有一小兵慌慌张张地向她跑来,说霍王爷在四处找她,并让她立即回去。苏绚一时未作多想,然而一转身,后脑突然传来一下剧痛。
她竟然被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兵暗算了!?那人定是南辽奸细无疑,但为何要挟持于她?打算用她来要挟霍飞虎么?阿普尔那老贼还真是老奸巨猾……现在应该怎么办,身边全是辽军凭她一人之力根本逃脱不了。
霍飞虎有追来么?现在天已经全黑了,隔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应该发现了。不不不,千万别追来,那老贼一定在前方设有埋伏!
“捋——! ”滂沱雨声中突然响起一声大喝,苏绚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便被甩到了地上,复又被一人粗暴地拽着头拱上了马。
所有辽军都停了下来,调转马头,迎向追来的樊军。
滂沱大雨哗哗作响,却掩不住耳旁阿普尔嚣张而讥诮的笑声。
辽军身后的树林竟然亮起了火光,一处连接一处,显出树林内的面貌。
这里赫然是辽军驻扎都郡城外的营地!埋伏的敌军终于现身。近千余辽军弓箭手整齐列队,将手中弓箭拉得满圆,蓄势待发。
空前的危机感让亲卫军下意识地往后退步,霍飞虎一动不动地坐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阿普尔,手里握着盘龙戟,犹如一座黑暗中巍然而立的雕塑。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樊国第一将军,此等重情重义让我等粗野莽夫实在敬佩。”阿普尔拽着苏绚头迫使她与霍飞虎面对着面,“为了一个女人甘愿前来送死,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王衡冷冷嘲道:“所谓的泱泱大金辽勇士明打不过便拿女人来要挟,也不怕让天下人耻笑么!?”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天下很快将是金辽的天下!日后是对是错,自有我金辽千秋史书裁断……”
苏绚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倏然呼吸一窒,脖子被阿普尔徒手勒紧。
又一道雷霆于头顶炸响,将黑暗中苏绚扭曲的面孔映得煞白。
霍飞虎骤然瞳孔一缩。
阿普尔睁大眼睛看着她道:“我本打算留你多活几日让弟兄们过把瘾,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苏绚艰难地吸了口气,似在冷笑,一字一句道:“我怕你们……消受不起……”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利刃反射出的白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黑暗。
千百利弩从密林深处迸射而出,战马被飞来的利箭接连射中,仰起前蹄疯狂嘶鸣,四蹄盲目乱蹬,把苏绚从背上甩了下去。
她听到一簇簇利箭从数个方向携破空声呼啸而来,钉在她身旁。无法反抗,无从躲避,生死存亡之际,她竟是如此绝望。
霍飞虎策马朝她奔去,甫一躬□去将她拉起,那箭矢便如长了眼一般铺天盖地地朝他射来。“将军!”王衡惊慌大吼。
霍飞虎一手揽着苏绚的肩膀将她按在胸前,一手挥开飞来的利箭,尽是独立扛起山河,只护着怀中一人的意味。
“杀——”辽军冲出树林,爆出愤怒的吼叫。
“杀——”王衡举刀大吼。
亲卫军爆喝道:“愿为将军死!”
王衡在敌军中左杀右冲,长刀只往辽军骑兵双眼,喉管处砍去,惨叫声不绝,辽兵纷纷摔下战马。短短片刻,这林间峡谷内也不知躺倒了多少死伤兵士。
“将军!快走啊!”王衡吼道。
“虎哥,”苏绚忍不住微微发抖:“你受伤了?”
霍飞虎沉默不答,长戟一挥,将迎面而来的一辽军骑兵挑下马。
“把戟给我。”苏绚道。
王衡杀得双目赤红,再度吼道:“快走啊将军!别让弟兄们白白战死!快走!”
“不,不能走。虎哥,把戟给我,我来。”苏绚握住他的手,声音哑得厉害。
霍飞虎战到最后关头,手臂脱力几乎无法再支持下去,胯/下战马发出一声悲愤的哀鸣,紧接着调转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