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半,那个白衣似雪的男子并无离去,此时正在不远处端坐在一把十三弦的古琴前,低声地弹唱着——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那首《黍离》的曲调婉转悲凉,透着轻轻的叹息,又若那淙淙流水,身在眼前,又若即若离。夜色里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月色下他那双清澈的眼眸泛着微微的忧伤莹亮。他如丝般柔顺的黑发,轻轻地垂落下来,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舞动,一双秀美的黑瞳溢满了诗意的美。
我轻声漫步来到他的身边,他似是注意到了我,于是悄悄将孤寂的眼神隐匿了起来,停下了击筑,抬起眸轻轻地微笑:“姑娘,请坐。”我倒不介意地挨着他身边坐下,左手按着弦的一端,右手执起竹尺击弦,唱到: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我唱的是《击鼓》中的一段,大意是:我身在何方,身处何地?我的马儿丢失在了哪儿?到哪里才能将它寻觅?到那山间的林泉之地。生生死死离离合合,我与你说过,与你的双手交相执握,伴着你一起垂垂老去。可叹如今散落天涯,怕有生之年难回家乡,可叹如今天各一方,令我的信约却成了空话。
虽然我的击筑之术不及他的万分之一,然,我却望见他的眸子里慢慢晕起一片温和的神色。他道:“姑娘可有心爱之人?唱得如此感人肺腑。”我一愣,答道:“并无。”可为何,自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思念爱人的惆怅之情。
他似是不相信我之言,便笑了笑道:“既然姑娘不愿提及,那么请恕在下多言。”随后他起身,转向一处。我这才发现转角处停着一匹身姿俊美的白马,他从上面取了一壶水囊,便朝我走了过来。“姑娘,请喝。”
我也不多言,接过来就喝,正好倒是有几分口渴。可结果是一口未下肚,却愣生生给吐了出来,喉咙火辣辣的烧灼。我瞥了一眼白衣男子,他的眼底似有几分好笑的神色,顿时有些怒了。他道:“姑娘,请恕罪。这本不是水,姑娘却喝得如此心急,只怪在下未先说明。”他轻柔地笑了笑,自袖中取了一张丝绢,在我的唇角试了试,又举起我的手小心地擦掉酒水,道:“冰天雪地,我本是想让姑娘喝酒暖暖身子。”
我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风华绝代的面庞和低垂下来的黑色眼睫,任凭他握着我的手擦拭,不禁唏嘘:“如此美丽的男子,如此专注细腻的眼神,如此一颗细心,该是多少女子魂牵梦绕的佳偶啊。”
“在下有姑娘说地那么好么?”一席话穿脑而过。我地脸瞬间红烧了起来。竟然不知不觉给说出口。该是多么羞啊。自诩谨慎地自己。为何在这个男人面前。总是会犯下大忌。再悄然望了一眼他。他已经离开我地身边。一袭白衣胜雪在风雪中翩翩飞舞。他安静地站在一片夜色之下。抬头望着月色苍茫地天空。信手接住一枚白色地雪花道:“姑娘。下雪了呢。怕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入夜已深。我依然醒着。裹紧了披在身上地裘衣。风寒依旧刺骨难耐。白衣男子在不远处和衣而睡。看着他安睡平静地面容。就着一身单薄透风地衣裳。我地心中不免有几分愧疚。这裘衣是他替我盖上地。而自己却道是风寒不侵而就寝。如今见他不声不响。不会是、不会是给冻生了吧。
我霍得起身。朝他走了过去。在离他只有三步之近时。只见他以迅雷之势快速起身抽出了筑里地水寒剑。抵割在我地颈上。见是我。他立刻松了力道。抽回剑放进筑中。特意放慢了语速。道:“姑娘。以后可别一声不吭地近我身。否则可能性命不保。”他说话时。清澈地眼眸一闪而过地锋芒。不知为何却让人觉得冰冷、慑人。
我刹那给愣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转身坐了回去。道:“没事了。忘了方才那番话。你去睡吧。”我埋着头往回走了两步。只听见“噗通”一声。转头望他却已面朝下扑倒在雪地里。
那夜地雪下得异常地大。不出一个时辰。雪已漫过了膝盖。雪花慢慢飘落在他单薄地身子上。他就那样深深地陷在雪里。毫无体温。脸色白得骇人。像是得了重病般。连睁开眼睛地力气都全无。我试着把他拉起来。却全都是枉然。
无奈之下。我只好硬是使出吃奶之力。扳动他地身子翻了个身。至少能让他好受一些。然后又走到转角。解开马栓。将他地那匹白色骏马牵了过来。把他地上身微微抬起。靠在马匹上也不知是否能让他感到暖意。但至少比冰冷地石头要强上百倍。最后解下了身上地貂裘大衣。披在他地身上。取出他地手搓着取暖。
这样还远远不够,他的脸色并无任何好转的迹象,我担忧着,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的样子看上去并不是病,反而更像是被某种东西反噬的症状。空旷大地上,雪虽然有些小了,风却刮得越来越大,而又无片瓦屋檐可遮挡,这样下去,他可能会被生生冻死!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里所有能用上的东西,一匹马,一壶酒,一件裘衣,一只筑,一把水寒剑,还有我的体温,思索了又思索,仅有两条路可选。其一,把剩下的酒平均分配两人份,给他盖上裘衣,用我的体温为他取暖;其二,用那匹马和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