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日,她带着弟弟一起回门。
还没出无名院,才儿便就像只猴儿一样,待也待不住,若不时时刻刻盯着这个小家伙,人就不知道往那边蹿去了。
柳怀袖可费了好大的劲,才逮得住这只小猴儿。
还没出屋子,小才儿就对柳怀袖说道:“三姐,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在家里面的时候,总是想着哪一天逃出来,离爹爹远远的,这样就不用看书学写字了!可是这几天,和姐姐住在一起,王府里的人对我都很好,我想要什么,下人们就给我什么……什么事情都过得非常顺心,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万分地想念家,想念爹爹!”
柳怀袖捏捏他的小鼻子,笑道:“才儿这是想家了,你第一次在外头住,自然是住得不习惯,等再过些日子,习惯了王府,就不会想家了。”
才儿茫然地问道:“三姐,我不能回家住么?”
“自然不能。”她回绝得干爽脆落。她就知道,才儿忽然会说起这样的话来,就是想要问出这样的话来,唯有这事,她是不想糊弄才儿的。
才儿眨眨眼:“为什么?”
柳怀袖道:“因为你是三姐要过来的,爹、以及族人都没有任何反对,所以你以后只能跟着三姐,直到你长大成材,三姐这才能放心让你离开三姐的身边,到时候,你想去哪儿,便就去哪儿,三姐再也不会管你啦。”
此时,杨晟涵正好从外边进来,恰好听见了柳怀袖的这番话,不由得皱眉道:“王府与柳府并不算远,都在同一城内,你又何必拘于过去的不开心之事,而这般为难小才儿呢?不管你嫁人与否,这柳家——终归是你的娘家吧?”
柳怀袖抬起头,瞧他脸色,便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解释道:“王爷误会了,我不让才儿回去自然有我的道理,我又怎是哪种斤斤计较之人?就算我是,我也不会同自家人过不去。”
她似怨似嗔,倒教杨晟涵脸一红,知道自己错怪她了,于是就不说什么了。
他看了柳家姐弟一眼,脸色忽然闪了一闪,若有所语,但最后还是吞了回去。
柳怀袖瞧见了,心道,一定是柳家发生了什么事,这人才会吞吞吐吐的,他平时都是快言快语之人,若有什么话,都是藏不住的,只有体贴人时,才会变得这般吞吞吐吐、婆婆妈妈。
她猜出杨晟涵说不出来的话与柳家脱不了什么关系之后,便也就猜出这一次回门,不会那么平和地度过了。
“马车已准备好了,你们准备好出门了吗?”杨晟涵问,他这次到柳怀袖的房里,便就是要知会他们这事的。
柳怀袖笑一笑,道:“早便准备好了,就等马车了。”说罢,又转头叮嘱了才儿,方才说的任性的话,回到家后切记不可再说了,她也摆明了态度,是绝不会松手将才儿归还柳家的。
在出门时,她隐隐约约瞧见门扉背后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再仔细一看的时候,门扉背后却是空无一物。
可那一次眼花,她的确是瞧见一个皮肤透着股诡异的紫黑色,模样同才儿差不多大的小孩子出现在门扉后背。
她不会看错的。
那就同她前世死后,灵魂前往地府,那一路所见的鬼物是一样的。
可她也听说了,这世上的达官显贵都是有诸神庇护的,寻常鬼物是不能接近被神庇护的人家的。还有一种说法,说这世上有种穷凶极恶的人,生平杀戮极重,浑身充满戾气与煞气,这戾气和煞气都能震慑鬼神,令鬼物不敢近身——这无疑说的就是常年驰骋沙场,杀敌众多的杨晟涵了。
她也曾死过,也曾变成鬼物,那时她也看见杨晟涵身上有股特别厉害的气罩住全身,她只稍一接近,便就觉得浑身难受,被那股气压得透不过气来,好像有万把刀尖在对准着她,她再稍上前一步,便就要被那万把刀子戳得破飞魄散!
可刚才见到的那小鬼……却似乎不怕杨晟涵的戾气。
柳怀袖盯着那门扉出了一会儿神,直到杨晟涵与才儿唤她出门,她这才回过神来,心道:说不定是我眼花了,我现在已经还阳重生,便就是活人了,按照阴阳两界的规定,活人是不可能见到鬼魂的,我又怎么可能见到鬼物?再说了,这世上死人那么多,我还阳这么多日了,也不该到现在才见到一个死人啊!
她是什么都不怕的,可这次见到一个小鬼,莫名其妙地心里就发起寒来了。直到坐上马车,她也克制不住这心里头的寒意,忖思道:也许正是因为我死过,见过鬼魂,见过阎王,这才更知道世人常说的“因果报应”不是假的,所以才会更害怕这些鬼物的纠缠与报复!
而那一瞬间瞧见的鬼影,如今想来,不是厉鬼,便就是怨鬼了,这怎么能教她不害怕?
马车轱辘,渐渐远离了王府,走上了帝都城的街道上。
这一路上,柳怀袖心里总是不安,听见马车外人声鼎沸,可听了一会儿,便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此时清晨,街道上应就只有些卖早点的小贩,又怎会这么多人?
于是她撩开窗帘,往外一瞅——这可不得了。
这街上多了许多人影,这些人影或虚或实,身上都罩着一层白气,同忙碌的活人小贩全然不同!
还有她的老熟人: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用锁链锁了一队人,正拖着他们赶在日头变烈之前,赶到城隍爷的庙里落脚避日,这一队鬼魂,不知道是赶往地府,还是赶去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