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大佬冷笑,指着这几个空着的名字道:“就算到了,冲这等懈怠,料他们也中不得功名。”旁人连声附和。
忽有人连滚带爬的要进来,面如土色:“坏了!”
第一道门的人打算拦的,一看这个人,认识,不敢硬拦,陪笑道:“老哥,你这么进去,不合适吧?”
这人一边往里走,一边脚步放慢了。第一道门的人追问:“出什么事了老哥?”
这人也顾不上细说,只道:“坏水了。”还是往里走。第二道门只好拦他了:“老哥!嗐,老哥。这样子怎么好见主子们?这边来换身衣裳,理理头巾?”
“怎顾得上!”这人道,“你们可知京南道决堤坏水了?”
第二道门唬动颜色,哪里还敢叫他换衣裳,就放他进去了,还想着问:“淹掉多少地了?”这人已经进去了,一口气往里,见了里头近侍。近侍也不敢怠慢,连忙报小大佬知道。小大佬都快上轿了,骇一跳,折回来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这人衣裳上的灰好歹已经掸了掸,头巾也扶正了些,叩地报小大佬知道:京南河道暴涨,堤岸吃不住,已经溃堤。
小大佬骂道:“年年知道要春汛,年年修堤,年年吃不住!”
这人知道不是骂他的,眼泪却滚出来。
小大佬奇道:“你——”旁人却有知道他家乡也在京南的,觉得不好。小大佬也觉着了,脸色一峻,问:“这回淹了多少地方?”
这人哭了出来:“两岸十里八乡没了顶了!连——”也知道哭得失仪,就赶紧拣最厉害的说:“这次京里发过去剿贼的俊章营也全给淹了。”
周围一圈的人都失色。小大佬脸一沉,喝道:“胡扯!”
这人眼泪还没哭完,被吓回去了。
小大佬手往背后一别,踱了两步,问:“京里带过去的这一营,往少了说,也有七八百人哪?”
“爷说的是。再加烧火牵马挑担的,总有冒千的数。地方上还发了两千协助。”
“是了。这么些人,全给淹了,多大的水?你倒能近前看准了?你是泥鳅变的?”小大佬冲着报信的那人冷笑。
报信的这人只好承认,他是没在现场一个个数多少人冲走了,但他亲眼看见那水了!好家伙,白茫茫的一片水皮子啊,俊章营的营地全在水底了,上头还飘着些旗帜啊靴子啊什么的,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有民宅里的,也有各样死了的人,还有鱼就在下头啜着死人皮肉吃……
“行了。”小大佬打断,道,“这样大水,岂能无预兆?”
“倒是有雷鸣般响声,只是大水下来的快,所以……”
“好了。”小大佬再一次打断他,道:“俊章营中皆我好男儿,听到预警,想必是奋身而起,替朝廷效力,抗灾救民了!”
“这……”报信的这人想说,就算俊章营中那些“好男儿”们有这贼心——不是,有这报效的心——也得有这么快的速度,能保全了自己,这才能帮着救人不是?
小大佬一问快似一问:“你不知道?那边联络中断了?”
“爷说的是。”报信的这人想说,真好大的水啊!除了祖辈听来的,河床改道那次,再没见过这样的水了。河堤一年一年往起修,总比从前结实,虽然年年有小溃口,等水过完了还往上修。都知道溃了水大家遭殃,谁敢和烂泥往上糊呢?当中必然也有贪白污的,终归结了末那堤岸是可靠的。谁知轰隆就垮了?整条河水往外崩啊,跟那里闹了一片海似的。也是堤岸经年修得太高了,四野乡村地势都比河面低,一淹一个准。如今急流还在那儿湍着,上头冰水泥沙全没过完。有几条船,结实的,船老大水性好的,勉强在那儿救急救人,也传些消息,间间断断的,谁知道个确儿呢?
小大佬抚掌恻然道:“这么一说,救灾的一时也进不去了。却总得预备起来,一有办法就救进去。里头咱们既然进不去,就指望着地方上的官员兵丁,还有被困在里头的俊章营兄弟,能上体皇上仁心,帮着救抚黎民百姓了。”
报信的直眨巴眼。旁边聪明的师爷,已然听懂了,附和道:“不错!第一是预备物资,第二是尽快跟俊章营兄弟并地方上取得联系。现在情况不明,却不敢先惊了皇驾,只好先把已确实的消息报上去。”
“先生提纲挈领。”小大佬赞叹道,“便按这个写折子罢。”
师爷去舐墨试锋,且提醒小大佬道:“俊章营虽非太子的亲兵,追根底,这次也碍着太子,终须通个气儿的是。”
小大佬醒悟道:“亏得先生说起。”便叫人准备礼物盒子,往函樱巷里去。
京都古城,地名都有来头,石狮巷里没有石狮、函樱巷里没有樱花、掐耳朵眼胡同里没有耳朵,究其原,都是有个故事在的。故事里的信物淹没了,故事可还流传下来。
譬如这函樱巷,说的是某朝某代,有个书生赴京赶考,借寓娼家——说话的,你差了,人家考试去呢,住个饭店旅舍也就算了,怎么睡到娼妓家里去了,这还是安心读书的人吗?唉,看官,一瞧你就是穿越来的,不知内情。原来俺们古代,旅馆业这不是不发达嘛?小旅店臭虫蚊子结伙,不是长袍相公们适宜的居所,大旅舍多给点钱,伙计兴许能帮你收拾得干净些儿,终比不得自己家里主母安排着做惯的嬷嬷丫环们,何况毕竟人杂声聒、来往纷扰,不是念书的地方。因此又有经营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