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老爷子这几日,心情就像坐了过山车,忽一下飞到天那么高,忽一下往地底坠。
看起来身强力壮的林汝海,嘎嘣就走了。飞老爷子当时心就往上飘,觉得自己莫非今年真是吉星照命、该着发财?偌大的家业,竟然转眼之间唾手可得!一开始还担心林代玉会抵死不从、让人费手脚,结果这个一向来性子孤清的女孩子,竟然随和温顺得很。当中不幸又拦腰冲出谢大公子这匹骏马,飞老爷子以为这是砸场子的来了,谁知大公子也很通情达理!
好大笔家产,比林氏其他房里所有产业加起来都更大的家产,就要落入囊中了!这真叫小蛇可以吞大象哪。
飞老爷子劝自己:冷静。千万要冷静!一切还没最终定局,别笑得太早。万一……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不不,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他筹划得如此周到,怎么会有万一嘛……
而本城的太守,已经在前往林汝海的路上。
“起轿!”衙役喝轿。
于是举牌的举牌、鸣锣的鸣锣、喝道的喝道。
非此排场,人家不足以认得他是官。
离城太守在轿中,面沉如水。
他并不是个很讲究官威的人。他讲起官威来不是人!
什么时候摆官威?他心里有谱得很。
譬如给本地大族里的大富绅主持立嗣之事,应该讲究亲和力才对。他本来不用如此虎着脸。鸣锣到丧者门前,更是大忌。
可是今日之事,绝不是立嗣那么简单。
旭南道织造,锦城大富豪林汝海壮年早逝,旭北道离城的姻亲公子第二天就出现在此处,号称是正好在附近游历,所以第一时间听说噩耗,并赶来奔丧。事情真的如此简单?
离城太守不得不在心里打一个问号。
就算谢云剑来意单纯,林氏族人苍蝇见血、饿狼逐肉的架式,难道不会刺激到他?他不会有意插手?
光是应付林氏族人们,离城太守就觉得已经够棘手啦!就眼下,他的车后面,已经跟着一队林氏下人们,美其名曰来伺候离城太守的,实际上用心如何,连路人们都知道。锦城谢府倒是没干这么低级的追踪包抄的事儿,但派了一个大公子云剑在这儿,离城太守总觉得很介意啊!
照理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对于锦城的公子,离城的太守本来不用卖面子。
可是谢老太爷谢小横,曾在京里奉过驾、奏过对。谢家云字辈姑娘,正在宫里当贵人,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更往上爬?谢家于官场中其他千丝万缕的关系,离城太守也不得不顾虑到。谢家若真想在林汝海遗产中分一杯羹,离城太守也不能太驳了面子啊。
揉一揉发涨的太阳穴,离城太守忍不住在心里抱怨:这事儿吧,都怪林汝海考虑不周!揽着家私不肯叫人染指,自私透顶!谁知道身体不争气,说死突然就死了。留下这个摊子真是叫人头疼哟——
如此一来,偌大家产,难道要落在谢家手里?离城太守想想,总不至于。这么大块肥肉,礼法已有份定,他外来人,也不可做得太过,最多借机揩点油去……罢罢罢,总比全落在易苢那狗肚子里强!
林汝海生前考虑不周,死后就别怪人家惦记着。离城太守允许谢府揩点油,但谢家公子最好跟离城太守一起保证立的嗣子别太离了谱,林汝海身后香火不断,小姐几年后能体面出嫁,已算最好的结局了!——这当中么,咳咳,离城太守当然也要捞点好处的。这也算是他的辛苦钱嘛!就这么定了!
离城太守这般想定。素狮头的青缦车辘辘往前。闭目养神的谢云剑张开双眼。目光明锐。
他确实是谢府的先锋兵,仗着马快腿长,先赶过来扭转局势的,目的就是最大限度从林汝海的遗产中攫取好处。如果有可能的话,尊长给他的指标是:绝大部分。
这就意味着不论林代玉、还是嗣子,都不能真正享受这笔遗产。
意味着谢云剑要架空林代玉、抵制嗣子。
架空林代玉也许很简单——女儿家本来就容易被架空。抵制立嗣,真是可能做到的吗?连林代都不敢这么想。
谢云剑敢。
他甚至设想了最坏的情况:玉妹妹已经被林氏尊长们压得毫无还手之力。那么谢云剑要先把尊长们震慑住、将妹妹重新捧在手心里,再借她的地位实行下一步棋。
这样的事情确实曾发生过一次,当毓笙打这版副本时,被那些“尊长”们气得气得五痨七伤,被蓉波哄得连妈都叫了,顺利把蓉波捧上位,她自己哭晕在角落里。谢云剑一来,力挽狂澜、重新护住妹妹,英雄光环不要太耀眼!
他正是借这样的光环,执行下一步计划。
如今却大不一样,林代不动声色就把场子定下来了。蓉波受过林代的弹压,气焰已消,却仍在实际上主持家务大局。林氏众族人跟林代的关系都还算不错。云剑要如何对付这三方,打消林氏族人立嗣的决心、从蓉波手中抢过家务大权、将玉妹妹也架空,真正实现谢府吞没姑爷遗产的野心?
——要知道,林谢氏几年前就死了,林汝海这位姑爷,只是谢府“曾经的姑爷”而已!谢府只有来吊唁的情份,没有要遗产的权力!更别提要完之后,还不能让别人说谢府一个不字。
真正要钱又要脸。
谢云剑如何完成这个不可能的任务?
若说林代在帷后不动声色、窥探风云;谢云剑便是成竹在胸,要挥斥八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