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那个记忆中面无表情的人,池哲抿了抿唇,“去看一次,就一次。”他小心翼翼的伸出了一根手指,眼中含着期盼,小小软软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父母最终答应了。
暑假,父亲请了一个长长的假期,带着妻子和孩子回去探亲。
一路上,池哲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火车,飞机,游轮,公交,拖拉机,驴车,……似乎要把这世上所有的交通工具都试过一遍一样。刚开始,池哲还能坚持,但到了后来,他几乎一路都是昏睡在母亲的怀里的。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母亲和父亲小声的交谈:“那个孩子……不要让她和哲哲接触了……还没见面就这样……我当初真是不应该……”
不是的,池然对我还是不错的,池哲艰难的张开嘴,想要为姐姐挽回在父母心中的印象,却始终迷迷糊糊的。
时间就这样的昏沉间过去了。
最后从那辆气味怪异的牛车上下来的时候,池哲突然觉得眼前一亮。
上一世,在功成名就后,他也和几个红颜知己出去旅行过,马尔代夫、尼泊尔、荷兰小镇、夏威夷小岛……,他曾经以为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他惊叹。但当看清眼前的情景时,他还是被深深的惊艳了。
天空很蓝,他曾见过许多比这蓝的天空,却不曾见过如此纯净而透明的蓝色。没有奇山,没有峻岭,普普通通的绿色的山,普普通通的纯净的水,普普通通的麦田,普普通通的农家,却真实的让人想要落泪。
似乎有一种亘古不变的东西在这里传承着,飘荡着,岁月在这里凝固,千年如一日的,这里的人用同一种方式耕种,采摘,收获,分享,从未改变。
恍惚间,似乎就透过了那长长的时间隧道,回到了那个凝聚着欢笑与泪水的时代。
活着,真实而真诚的活着。生命原本就是如此的鲜活。
池哲也是第一次明白原来曾经让他如此痛恨的普通中能够酝酿出这样令人心醉的感动。
他突然对那个从未见过很好奇,很好奇。
沿着田间的小路走的时候,几个脏兮兮的孩子突然的从一边窜了出来,嬉笑着从另一个孩子的兜里掏出色彩缤纷的糖,带着泥泞的手指拨开糖纸,脏脏的脸上笑得天真又愉悦。而那个本该是被拿走了所有糖的受欺负的孩子,也傻傻的和他们一起笑着。
池哲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他的真实年龄加加减减也有30多岁了,但又都是短暂的,生命中大部分时间还躲在父母羽翼下,他也还只是个孩子。孩子总是更能理解孩子的欢乐。
父亲却显得很不耐烦,他紧紧的皱起了眉,看着眼前不小心扑上来,弄脏了他外套的孩子。池哲知道,父亲是有轻微的洁癖的,并不喜欢这样的孩子。
他偷偷的拉了一下父亲的衣服。
父亲很快平静了下来,毕竟是一市中最年轻的局长,他本来就是个不容易喜形于色的人,只是因为面对的是孩子,还有对要见到的人的紧张、纠结,他才显得如此的失态。
收敛了怒气,父亲抱着他大步的向前走,池哲乖乖的趴在父亲的肩头,眼神不经意间扫过那群孩子,却发现,……那个被拿走所有糖还笑得傻兮兮的孩子,看起来有些眼熟?错觉吧?池哲不确定的想。
很快的,池哲就知道那不是错觉了,因为在父母和外公交谈的功夫间,一个胖胖的大婶领进来了一个脏兮兮的孩子,本来对着父母一脸寒霜的外公突然就笑了起来。
“然然,来,过来。”
那个孩子就乖乖的过来了,衣服很脏,脸也很脏,却无惧无畏。没有其他孩子看到衣着光鲜的父母时的紧张与不安。
走过来,当着他们的面,坦荡荡的在外公的衣服上把手擦干净,然后伸出来,“你们好,我是然然。” 口音带着乡土气息的,举止落落大方。
“……”父母都没有出声。
池然歪了歪头,疑惑的看向外公。
外公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头,“然然,这是你的爸爸妈妈还有弟弟。”
池然点了点小脑袋,恍悟,然后又重复了擦手伸手的动作,“爸爸妈妈,弟弟你们好,我是然然。”
没有对父母的亲昵,也没有面对陌生人的紧张,眼神平静而淡然。不是不明白父母的含义,只是觉得完全与己无关的淡然。
最终,父母没有带她回去。
在池哲生命中的第三个16岁,沿着上一世的轨迹,轻而易举的拥有了大量的财富,但内心的不安却越来越大,因为上一世他的生命终结于20岁。
四年了,只有四年了,池哲感到了时间的紧迫,于是他向父母提出了休学。
他本以为很容易,毕竟现在的自己在一般人眼里已经算的上是成功人士了,但却没有想到这会引起父母激烈的反对。
他有些恼火,明明现在自己已经成功了,不是吗?大学生,甚至博士生毕业后有几个能如他一样的有能力的呢?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日子早已经过去了,为什么父母还为了所谓的面子什么的逼他读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