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的造型设计为一方一圆,寓意天地交辉。
垂直角度下方,那一方一圆的投影里,悄默无声站着几个人——
辛红旗、辛东来、岳红、辛果儿,一堆子如影随形的警卫员。
在他们对面,站着一位身姿窈窕的中年女性。
大眼睛,高鼻梁,瓜子脸,高锁骨,脸上完全集中了辛家三个相貌俊美的孩子所具备的所有优点。
叶菁从楼梯上往下缓缓走,远远望着那个大衣下面穿着中式改良长旗袍的女子,情不自禁想起之前在辛博唯房间里看见的那张照片,这一对应,照片上的倩影顿时与面前的女子重合为一人。
唯一不同的是,照片里那青春鲜活的女孩儿穿军装,梳两条麻花辫儿,蓄齐刘海。
而面前这女子显然经过了岁月的洗礼,又有着厚重的心事,眉间眼梢,晕着化不开的愁意。
可无论如何,她的眉目清秀恬静,却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
安安静静站在一室古幽中,浑身散发着民.国时期女子身上那种馥郁知性的迷人气息。
第一夫人,这样一位有着美丽容颜和高贵涵养的女子,为什么,明明已经是世人皆知的烈士,当年为了研制最新型的某流行性疫病的疫苗,不幸在实验室内感染病毒,经抢救无效,光荣牺牲。
可现在,她却活生生站在辛家这奢华却又空旷的大客厅中。
一身风霜,遮不住的,是满鬓苍凉的明媚。
辛博唯携着叶菁走过来,脸色沉得犹如一口古井,实在看不出究竟是什么表情。
“这是……博唯?”
辛夫人凄凄地自问一声,身形一晃,伸出右手,远远地,似要隔着沉重的空气,触摸一下这个亲生的儿子。
许是羊毛地毯太厚,使人不能正确把握脚下的感知。
辛夫人向前迈了一步,落脚时没站稳,一个踉跄,瘦消的身形就像一只秋风中的枯树叶似的,轻飘飘坠落到地摊上。
“妈妈——”
一声惊呼,辛东来立刻冲上去,拉住辛夫人的胳膊,欲要往起搀。
可辛夫人却低下头,伏在地摊上,美丽而恬静的脸庞深深埋在毛茸茸的地毯中,肩膀抖得筛糠似的,顷刻间泣不成声。
面前站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她怀胎十月的亲生骨肉,可是她跌倒了,能上前搀扶她的,却只有后来长大后自己去国外投奔她的大儿子。
她终是错的太多,抛弃幼小的孩子,犯下太重的罪孽,不用等这世结束,便要生生承受骨肉陌对之痛。
佛家所说的现世报,大抵便是如此。
女人的心终归要软一些,叶菁瞧着辛夫人这幅光景儿,不由得一阵难过,可是瞧着辛博唯和辛果儿都是一脸冷漠的样子,辛大首长则面无表情装死人,而岳红是瞅着辛大首长脸色的,当然无动于衷,除了辛东来,完全没有一个人在意辛夫人的心情。
叶菁不禁有些恼辛博唯的冷漠,毕竟这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以前有过什么样的仇恨,她不知道,可现在眼前这幅情景却是在是太摧心蚀骨了。
手一松,甩脱辛博唯,叶菁蹲下去,扶住辛夫人肩膀,轻声说:“阿姨,您先起来——”
辛夫人没抬脸儿,只是痛苦地摇摇头,疲惫地说:“孩子,谢谢你……我平静一下就起来。”
她的嗓音那么嘶哑,想来不知在来的路上哭了多少回。
叶菁心里真是酸楚难挡,恼着这一屋子冷血动物,站起来咚咚咚跑到茶几边,把抽纸盒抱过来。
取出一张纸塞到辛夫人手上,“阿姨,你擦擦脸起来吧,地毯里面有螨虫,不卫生。”
辛夫人似是不相信这个地方竟然会有人关心她一般,也没擦眼泪,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眼眸清澈的女孩。
似是想起什么,看一眼辛东来,转而抓住叶菁的手问:“你是博唯的女朋友?”
“嗯。”
叶菁淡淡点头,心中却苦涩地笑了。
辛夫人这么说是客气而委婉的,她很清楚,除却猛禽驻地外,外界没有一个人知道辛博唯有她这么个“女朋友”或是“媳妇儿”。
想起辛东来曾经要给她一条钻链,说是辛夫人让捎给她的,不禁对这位看起来心力交瘁的母亲又产生一阵好感。
辛大首长今天也没精打采的,一只手放在太阳穴上揉了揉,摆摆手漫不经心说道:“苓心,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原来的房间还在,地方你还记得吧?”
辛夫人似是一怔,当着儿女的面,迅速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失魂落魄般点点头。
又幽幽扫视一遍站在面前却犹如隔了千万重山水的儿女,疲惫不堪转身,在辛东来搀扶下,脚步踉跄着朝某个方向走去。
辛大首长仍是一脸表情莫测的样子,转身往门口走。
辛果儿连忙喊:“爸爸,你要去哪里?马上就开饭了!”
辛大首长没回头,寞寞地摆了摆手,“我去办公厅开会……”
叶菁轻轻吁了一口气,这一家子人,真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就跟阶级敌人似的,关起门来窝里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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