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一真不卑不亢地向文侯回礼,径直坐上留于贵宾的榻位。
我呆了一会,出言问乌衣儒生:“匡先生是从宇文拔都的幕府游说归来?”
“没有打消江南大都督上京的意图。”匡一真回答,然后端凝默坐。
——当初在江陵郡邂逅,我只当匡一真是寻常儒生,哪里想到他出入王侯之门如自家花园。
我向文侯和慕容芷解释:从云梦去龙虎本山的水路上,我和匡一真有一面之缘。
姬小艾点首,
“匡师是天下的潜龙,立大功却不留形迹,先侯尤其钦佩。这番拔都上京,是我诚邀匡师出山相助。可惜事情重大,不能化解于无形。”
她向匡一真请教,
“拔都既然已经亲自入京和我们竞争大将军之位,匡师还有什么建议吗?”
“文侯要留意天子——朝政虽然由公卿合议,逢大事求帝师指导,但典章上一切政令都出自天子名义。昆仑如要在中土立足,斗法凯旋之外,礼敬天子也是一个胜负手。”
儒生道。
慕容芷皱眉,
“传说天子性格仁弱,童心不泯,只是帝家这代灵根上乘的宗室匮乏,才有幸继承帝位。大将军杨彭年辅政这段日子,一切政令军令天子都没有可否。我们在天子这方面下功夫,成效恐怕不大。”
——原来中土小皇帝是一个称心如意的木偶。我心中讥笑。
姬小艾却郑重向儒生道,
“这半月天子的行程繁忙:祭祀太庙、主持太学、巡视连营、赈济中州百姓……都在剑宗耳目范围——我们很难寻出单独面见天子的机会。”
“这就要靠你们昆仑施展手段——总之,在决定大将军人选前,务必和天子接洽。”
匡一真斩钉截铁地说毕,再不言语。
“谨奉匡师教诲。”
文侯答。
我望窗外,太阳已经到了天中。
“……时辰不早,匡师还要浏览先侯的藏书;明日是一年之始,文武百官都要去宫城朝贺——你们既然是元宵宴的贵宾,天子会先在元旦朝会接见诸位。工部已经把我宗的宫观扩建一新,昆仑的车马按行程就止歇在那。”
姬小艾粲然一笑,
“我的车马也要回红尘的侯府了,两位随我一道去帝都的上清宫吧!”
我念头一漾,不自觉握住小芷的手。
文侯的车马出了辋川别墅。十八骑筑基家丁前后簇拥,金丹家将姬明宇在前开道。
腊月将终,春意已经到了京郊。
四匹神骏龙马载着我们的云纹华盖车,沿春水徐徐前行。
车马辚辚,两岸街町市坊如繁花织锦。
金线流苏的幔子覆在云纹车外;车内有一间厅堂大,内里的布置安宁舒适——除开案榻,还配了书柜、琴案、盆景和隔断小屏风等等。
随着一声心旷神怡的清鸣,姬小艾阖目拨动琴弦。如果说林道鸣的琴像岩泉那样凛冽孤高,那么姬小艾的琴则像涣冰暖水,流入心扉。
白衣少女从纳戒取出洞箫,伴着乌衣美公子的抚琴声呜呜吹奏。
我一会儿看她们,一会儿看窗外的风景。
人言笑语渐息,代之以肃穆气氛,文侯和小芷的琴箫声也戛然而止。帝都高耸的石墙和入云的巍峨宫阙渐次浮现。
——帝都有九重城围,既是天下第一都会,也是天下经营最久和最坚固的要塞。
每重城有十二城门。我们的车马通过护城河上金桥,从城南的朱雀门入帝都。我怀中风水罗盘的指针滴溜溜旋转,是庞大沛然的阵法和灵气感应。
护城河的碧波下有几艘类似海豚大的机关舟在来回游动,轻微的螺旋桨声逃不过我的金丹耳力,这是巡航水域的螺纹舟;一翼翼的机关铁鸟与公输木鸟城前坪场起起落落,成群结队的木牛流马络绎进出;十部奔雷车触目地踞守在眼前城门,配搭的高炮和火铳手也在架设的阵地严阵以待。
——我自小混海盗,军械略懂一二:每部奔雷车的材质和宝兵宝甲无异,都是从灵山开采宝矿,然后由工匠熔冶锻造。奔雷车靠燃烧灵石驱动,或者由御者驾驭,或者由灵枢自动。车日行八百,装甲和灵犀相当,搭载的诸多炮管喷吐“救火将军”级的小炮弹。粗略计算,每部奔雷车的战力也近乎一个筑基者了——水陆空的军械配合,足可压制一个寻常金丹的进犯。
“不知道这次妖潮,帝都囤积了多少军力?”
我问文侯。
文侯笑,
“这是兵部的机密,不能告诉你们。”
慕容芷思索了下告诉我,
“满盈会的消息说:如今妖潮沸腾,京畿戒严。帝都约有一万练气士禁军防御,配备五百部奔雷车和几十部机关铁鸟,编成五十队在各处戍卫,全由帝都尹韦伯爵统辖。在九重帝都范围内一旦违禁,帝都尹就会无情格杀。”
美公子微笑,然后道,
“如今诸侯割据,朝廷财力匮乏。算上帝都的卫戍军,禁军也只有帝家全盛时实力的十之二三了。”
——看来小芷是猜对了。
聚集这样壮观的军械不知道要消耗多少灵脉!如果没有金丹介入,仅凭不结阵法的顶尖道兵与灵兽精骑,大概也只能和这些军械武装的禁军战得难分难解。
文侯家将姬明宇向朱雀门的卫戍军递交了文侯的名籍,我们的车马进入城南。
我望气帝都,大约是蛰伏着上百股金丹气息,元婴者无法判断。
大道上玉辇纵横、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