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这担忧说给沈凌听,沈凌很慎重的给了个意见:“长安,你得和王序谈谈。”
计划中的谈话同样在夜深无人时进行。大概是担心我会被人救走,王序并不敢把我放在离他太远的地方。
我央王序放我透透气,他微有迟疑,却做得果决。
夜很黑,五星无月,看着就不像什么好兆头。我看着从宿主体内出来的王序,他的身形依旧清瘦,面色也苍白,半截袖子在空中荡啊荡,眼睛里却是温暖的。
“其实我困不住你的吧?”却是他比我先一步开口。
我笑笑:“这么笃定?”
“能去幽冥司更改生死册的人,怎么会普通到对付不了一个只有三年道行的鬼魂?”他叹了口气,还带了些感激:“你这样主动的做我的人质,我很感动。你这样帮着青碧,我更感动。”
我不说话,听着他的独白:“这几天来,我陪着他们,觉得很满足。我想这世上大概再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这更美好,可是我不能停下来。”
语调低下来:“司主挺看重我的,允许我作鬼官不说,还准我在人间这样胡作非为一次。”
“什么?”我大惊:“你是说,这次你择人附身,幽冥司那边是允许的?”
“不错,这是我向幽冥司司主求来的恩典。 ”
我越发迷惑不解,楼谷?他看着可实在不像是会为个小官就背弃结义之情的君主——即便那小官可能是个人才。
王序飘动了身子,我忙忙跟上去:“你不打算投胎了?你投胎的话,来生说不定还能与青碧修个好结果呢!”
王序摇头:“若是我不记得她,那么我就不是再是我,又怎么会记得要去找她爱她陪伴她?我在京城流落的那三年,一心一意想要考中进士,得一生功成名就,许她一世锦绣繁华。谁知天意弄人,我连考两次都未能得中,还在第三年丢了自己的性命。”
“青碧向来是只会认字不会写字,却在第三年开春写了封信叫人送到我手上。信的结尾处是我曾经教她念的《青衿》。我看了信就想啊,什么功成名就,什么锦绣前程,都抵不过她在我身边,轻轻浅浅唤我一声夫君。”
“若我做了鬼官,长生不老,音容不改。隔个一年半载,还能请假来人间看她一趟,这是再好不过的事。”
我看着王序在莲池西岸躺倒,神色姿态一如多年前那个夜宿莲池却湿了衣裳的书生,终于忐忑开口:“你究竟,是怎么死了的?”
“被陈渊削了左手,一顿毒打后利剑穿心。”王序的口气平淡得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惊骇,不忍去问为什么,摘了一片荷叶盖住头顶:“所以你才要杀他?”
王序点点头,半晌,仅有的右手支在头下,又摇了摇头:“生死册上写了我的岁数,谁让我死都是天命,我怪不得那人。只是陈渊欺人太甚,在我还未化魂时便在山崖上布了阵,硬是叫我三年出崖不得。”
似是注意到我悲悯的目光,王序又攒出一丝笑意:“你放心,我已经决定了去幽冥司,就不会胡作非为。”
我犹疑:“可是那肉身的主人……”
王序闭上眼睛:“我不信你没有办法。”
故事的起承转合好似全部浮出了水面。然而疑云尚未完全消散,王序前后态度差异之大,他的死因,都是我无法完全渗透的地方。
然而古往今来,著名的王侯将相留下了多少有开头没结尾的故事在绵长时光里成了无人问津的谜题。而这一桩连风月都算不上的故事里,除去一个不愿转世的鬼魂之外,再无什么独特之处。我没有理由一管到底。
转眼便过了五六日,王序的离期在即。沈凌因皇城事务繁多,早在三日前便回了皇城。临别时他装模作样执着我的手折下一根柳枝,又从我手中把柳枝接下放在心口,面色极诚恳:“折柳送别,长安的心意我会一直记在心间的。”又将唇凑到我耳边:“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就早些回皇城。我若是等得太久,会担心的。”
不知道脸皮的薄厚是不是与见识有关,我算是习惯了沈凌不正经的行事方式,笑了笑,重新折了枝柳枝给他:“你做事太假了。”
沈凌面上现出心满意足的笑,高高兴兴把我递他的柳枝放在袖中:“君赠柳枝,当以怀袖。”
今日则收到沈凌传信,说是他将路上遇见的白荷带回了皇城,问我要怎样处置陈渊。
陈渊这个人,还真不好处置。一来,王序已经不再追究他的性命;二来,他谋取王序性命的事情太过久远,没有证据自然不能送官。想来真是头疼,于是我只好问王序的意见。
王序舒朗一笑:“算了吧,他好歹帮我养了三年的家人。”
我再也没有回到那只画眉鸟身上去,只是捏了个隐身诀到处跑。
并不是说我很关心王序在这段时日里面要以怎样的方式与青碧山人相处,我只是觉得,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化用心镜,一定要小心看过,才能为以后的使用积累经验。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弥合之会还有两三个月才到,我还要在人间逗留很久。
一想到孟泽要在这一届的弥合之会上与青丘帝姬定下婚事,我就觉得心里不舒坦。为着这不舒坦我迷惑很久,思来想去得出的结果,是那帝姬美则美矣,却衬不起孟泽那般无双玉华。
孟泽那样的人,只把六界苍生看的最重,一颦一笑,都是无人能比得上的淡然慈悲。那帝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