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破晓,凤阳城的烈火已大半扑灭,只剩一道道黑烟将天与地连接在一起。
喧哗一整夜的大明王朝的中都却安静下来,风声、火声、呐喊声仿佛因为疲倦而逐渐沉寂下去。
如同这个时代所有陷落敌手的城市一样,城中的世家大贾达官贵人,但凡有能力逃跑的,都已经逃走,剩下的只是普通百姓。在即将面临的命运面前,只能默默等待。
被惊吓了一夜的百姓都躲在家里,将门窗紧闭,只偷偷地从门缝中朝外面看去,看着空荡荡的街道。
风大起来,冬风鼓荡中,雪花纷飞,大片灰烬高高扬起,连接天于地的烟柱瞬间被扯得散了,就连东边地平线刚露出的一丝晨曦也被灰蒙蒙的雾蔼笼罩。
一片寂静,只淮河水哗哗流淌。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远方出现一点帆影。
一面圆圆鼓起的风帆一点一点升出水面,须臾,一条巨大的帆船出现在凤阳面前。
再过得片刻,就是第二面,第三面,第四面……
帆布在风中鼓荡之声,大桨刺入水面的泼刺、士兵船夫的喧哗,如同洪流一般袭来,只瞬间,淮水之上遮天蔽日都是大小船只。
为首那条大船上一面闯字大旗高高飘扬,如果孙元此刻在这里,肯定会狠狠吐上一口唾沫:“谁写的字,丑得一比啊!”
确实,那个闯字写得七扭八拐,也没字体可言,纯粹就是后世使惯了键盘的普通人的水准。
一个身着闪亮铁甲的清瘦汉子背着双手立在旗下,目光落到前方晨曦中晦暗不明白的凤阳,面上微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喜悦。
在他身旁边,十几个军汉同时手搭凉棚,然后发出一声欢呼:“凤阳,凤阳!”
那汉子转过头来看着一众手下,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大笑:“哈哈,中都总算到手了,这一回算是咱们第一次拿下一座真正的大城。城中财物粮草自不用说,关键是……”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身材高大,面庞黝黑的汉子也跟着大笑:“闯王,关键是一旦拿下凤阳,咱们就算是在豫东有了一个落脚之处。将来无论是北上、南下还是西去,都有了腾挪转圜余地,却是从容了许多。那洪承畴的十面张网之计,算是被咱们硬生生地割出一道口子来。”
这人皮肤粗糙,手上都是厚实的茧子,又是一脸的淳朴,看模样,就如同一个常年在地里耕作的老农,也看不出年纪来:“本来,我军计划是正月十五元宵那日,乘城中光顾着过大年,没有防备混进城去的。不过,听说巡抚杨一鹏和守备太监赌气,要在城外别院来一场什么比试。届时,整个凤阳的官吏士绅都要参加。如此一来,城中群龙无守,正是出击时机。如此,不才这才建议闯王提前一日出兵。现在看来,果然一战而下,得来全不费工夫。”
众人也大笑起来:“闯将说得是,李兄弟毕竟是做过官的,又能读书识字,这心窍也比咱们灵活得多。”
没错,这个叫闯王的就是高迎祥,而那个朴素的老农则是闯将李自成。
说李自成做过官也不过是大家的恭维,其实,他以前也不过是在驿站做驿吏。
如果孙元现在就在这条船上,定然会哎哟一声叫起来:原来农民军提前一日进入凤阳是这么回事啊!
按照真实历史,那顾横波得了侯方域的新诗之后,韶虞人自知不是他们的对手,自然不肯去参加这场宴会出丑。顾侯二人第二日也离开凤阳,联袂去了南京。
可因为看到孙元所抄的那首诗以后,韶虞人看到了战胜顾横波的希望,这才答应参加比试。
凤阳城中已满是农民军的耳目,凤阳的军、政一把手同所有官吏都会出席宴会的消息自然瞒不过他们。于是,本该在正月十五进城的他们提前发动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吧?
李自成:“闯王,咱们老家有一句话说得好,吃屎都得赶上头一泡。我军乃是全军前锋,索性先进城去。”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闯将说得是,我军共十三家七十二营,山头实在太多。城中的财帛虽多,却也不够大伙分的,咱们干脆先进去抢上一把,补充一下给养再说。”
高迎祥有些犹豫:“这样怕是不太讲义气吧?”
旁边的李自成依旧一副憨厚模样:“闯王,咱们是前锋。所谓前锋,自然要冲杀在前。先进中都,也是应该的。再说,这次在河南,队伍损失实在太大,若不尽快补充,只怕士卒们先要乱了。而且,我军在河南出力最多,分战利品的时候自然要先拿。”
高迎祥想了想,点点头:“也好,进城吧!”
正要下令,突然间,后边传来一阵吆喝声。
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却看到后面驶过来几条小舢板,上面满满当当地坐满了人,仔细一看,全是各路义军的头领。其中走在最前面,面皮焦黄之人豁然是八大王张献忠,其他人则是马应龙、罗汝才等……
“停下,停下!”张献忠站在舢板上大声呼喝着。
旁边就有一人冷笑:“打仗的时候没看到他们出力,眼见着就要入城享福了,这些人却……”
高迎祥打断他的话:“田见秀,你少说些难道不成吗?什么打仗不出力,别家还好,八大王还是很勇猛的。”
“是。”田见秀委屈地应了一下。
高迎祥:“多是自家弟兄,分什么彼此,落帆吧!”
一面面风帆落了下来,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