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旧是雨。
自从京营、天雄军王允成部和宁乡军开进固安之后,已经有十天了。
时间已经进入了九月中旬,连续不断十天的雨水,让天气突然凉了下去,秋天到了。而那雨水,也变得小下去,朦朦胧胧,细如牛毛,让整座固安县城都笼罩在水气之中。
天气变化实在太剧烈,竟突然冷了下去。十天前,大家还都是一件单衣汗流浃背,可此刻却都换上了袄子。
太监受了那一刀之后,阴阳失调,身子都弱。秋风秋雨一起,高起潜顿时经受不住。
此刻的他正坐在书屋里,提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而书房里,却已经燃起了火炉子。
不得不承认,高公公不愧是紫禁城内书堂出身的高才生,不如此,他后来也不会被选进司礼监做了秉笔。但见,纸上竟是一手漂亮的卫夫人,工整庄严,隐隐有大气。
一篇折子写完,高起潜吁了一口气,搁下笔,甩了甩已经有些发热的手,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作品,喃喃道:“还好,还好,这一手书法又有进境。将来若是帖黄拿得出手。”
所谓贴黄是大臣们写的奏折送去内阁之后,内阁做出批示,转到司礼监请内相和皇帝批示。可内阁每日送上了的折子没有一千也有好几百件,以每份折子一千字计算,加一起却是一个好量的数字。且,这些折子中大多都是废话。而皇帝只有一个,若是一字一句看完,基本上别的事情就不用干了。
所以,这些文书奏折司礼监的几个秉笔得先读一遍,做个摘要写在小黄纸条上,以便皇帝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内容,并做出指示。
秉笔太监的权力之所以极大,甚至盖过内阁阁臣,成为明帝国实际上的宰辅。那是因为他们的贴黄可以很大限度地影响皇帝判断和决策。
所以,不是人尖子,你根本就做不了内相。无论精力、从政经验还是学识,都必须是当世第一流。真论起来,司礼监的秉笔们,甚至高过两榜进士。
一手好字,那是必须的。若是鬼画桃符,那是不丢人吗,在皇帝面前也是大大失分,你还谈得上什么圣眷圣恩?
一个随扈小心地走进来,还没跨进门槛,高起潜就皱了一下眉头:“别进来弄脏我的地板。”
“是是是。”那扈从尴尬地立在屋檐下,任凭屋檐水一滴一滴落在肩膀上,须臾就将半边身子淋得津湿。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高起潜才问:“怎么了,那么急。”
扈从这才松了一口气:“禀公公,高二先生从京城回来了。”
他口中所说的高二先生正是高起潜的弟弟高锦。
高起潜早年家境贫寒,日子过不下去了,这才净了身入宫做了内侍。后来,随着他在皇宫大内混得风生水起,家里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父母又给他添了个弟弟,算是继上了高家的血脉。
高起潜虽说是性格有缺陷,是个活脱脱的小人,可对于亲情却看得紧。就给高锦补了一个京营军官的武职,让他在京营领一份口粮。
此次出京与建奴作战,为了照顾这个弟弟,免得他没于乱军之中,高太监就将高锦留在中军参赞军务事。战场之上,中军怎么说也安全些不是。
大军进固安休整之后,高起潜也知道自己消极避战两个月,对建奴没有发过一箭,将来进京之后见了崇祯皇帝须不好交代,心中就有为不安。于是,就让高锦先回京城打探小心,看看这段时间朝廷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好做相应的处置。
高起潜“哦”一声:“原来是高二回来了,他现在何处,怎么不来见咱家?”
扈从:“高二先生回来之后,就喊冷,也不来见高公公,径直约了门房吃酒去了。”
“什么,吃酒去了,他这办的什么事?”高起潜面色难看起来。
扈从战战兢兢道:“回公公的话,高二先生说反正也不急于一时,等吃了酒肉有了力气再过来见公公。”
“混帐东西,还真不将咱家当回事,去将他给我抓来。”高起潜森然道:“别以为他是咱家的亲弟弟就,这军法就行不到他头上去。”
扈从惊得满头是汗:“是是是,小人这就去请二先生。”
高起潜话说得虽然严厉,可真见到弟弟,却是一脸温和的笑容,甚至还亲自给他斟了一杯热茶,温和地说道:“老二啊,你们是咱们高家唯一的骨血。所谓酒是穿肠毒药,小酌怡情,可吃得多了却伤身子。你若有个好歹,叫爹娘下半生依靠谁?”
高二比高起潜年轻十来岁,听到哥哥的教训,一脸不以为然,伸出鞋在椅子上不停地刮着脚底下的黄泥:“不就是吃几杯酒而已,多大点屁事。我就算是死了,爹娘不还是有大哥你吗?”
高起潜叹息一声:“我年纪已大,又要侍侯皇上,可不是随便就能出宫的。还有,这朝堂之中争斗得厉害,一把椅子,下头至少有几十双眼睛盯着。别人想从我手头将秉笔太监的位置顶下去,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说不准,我什么时候就倒了下去。落毛孔雀不如鸡,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爹娘,还得依靠你……老二,你就不能爱些干净吗,别刮黄泥了……”
“别那么爱干净嘛,我看大哥你都落下病根儿了。”高锦呵呵笑着,将脚收了回来。
高起潜:“这次进京,可打探到什么消息了,建奴大军如今在什么地方?”
说到这里,他紧张起来。宁乡军击溃了一千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