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元在经过几场血战之后,心志早已经变得坚定。看到这血肉横飞的战场,早已没有丝毫的心理压力。
大概是老天爷也不忍心看到人间有如此惨烈的杀戮,不断轰击的雷声中,有闪电在黑色天幕中纵横闪烁。没有风,天上的乌云大量堆积,如同一口大锅,闷闷地扣在人头顶。
七月的天,孩子脸,说变就变。
激烈的战斗中身上汗水一直未停,士兵们体力都已经透支,除了打扫战场的人,其他人都脱掉铠甲,整齐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实在是太热了,又穿着这么厚实的棉甲,所有人都累得几乎脱水。可这地方实在太干旱,这一整天,竟没有正经地喝上几口水。
不过,看这天像是要下雨的模样。一下雨,就有水喝,天气也会凉快下来。
已经有士兵,将头盔放在地上,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那一场暴雨。
那边,一个军官正带着士兵清点战果。
孙元忍不住和朱玄水、朱汀等人一道走了过去,问:“如何?”
那个军官:“快了快了。”然后接过一个面目狰狞大张着嘴,露出焦黄色牙齿的头颅,端详片刻,如扔垃圾一样扔到边上,用笔在册子上画了一划:“汉军旗。”
又接过一颗,看上一眼:“汉军旗甲士。”
孙元看到那册子上分为汉军旗和满八旗、蒙八旗三项,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地画了许多正字。
清点了半天,那军官才起身拱手:“禀将军,此战,我宁乡军共斩首三百二十七级。其中,蒙古正白旗五十、建奴正黄旗五十六、汉军正红旗两百二十一。斥候骑兵正在追击溃敌,估计还会有不少斩获。”
“太好了!”犟驴子、温健全等人同时低叫一声好,互相用拳头兴奋地锤打着彼此的胸膛。
朱玄水看了看天色,道:“按说,敌人已经丢光了骑兵,在我宁乡军斥候的马刀下,除了区区几个大将能够仗着快马逃脱以外,被我全歼当不在话下。不过马上就是一场暴雨,雨中道路泥泞,战马也跑不快,怕是不会再有多少战果的。”
孙元笑道:“够了,够了,此战我军的主要目的是打破建奴满万不可敌的神话。战果多寡,却是不要紧。要知道,我们宁乡的卫所军还好。那些新加入我军的山、陕边军的士卒们,一提起建奴就脸发白,好象建奴是洪水猛兽一般。其实,建奴也是人,一样会流血,一样会死。”
话音还没落下,正在旁边清点战果的一个士兵大着胆子叫道:“将军,那是新兵蛋子们没见识,自己没用,故意将建奴说得好象恶鬼一样。其实,依我看来,建奴他娘的也就是身子壮些,力气大些。可这又如何,蠢牛身子也大,可不一样被屠户宰了吃肉。在咱们的长枪阵下,不也只有闭目受死的份儿。这一阵,杀得直他娘过瘾!”
“对,我看这建奴也不怎么样吗,一群蠢牛罢了!”其他几个士兵都哈哈地大笑起来。
孙元等人也放声大笑。
正在这个时候,天上隐约有闷雷响起,孙元突然想起一声,问:“我军伤亡如何?”
一个军官:“禀将军,我军阵亡十人,伤七十六。伤兵都是箭伤,幸亏我宁乡军铠甲精良,都不太重,养上几月就好。”
“才伤亡这点人马?”朱玄水吓了一跳,不能置信地急问。
“错不了,刚才都清点过了。”那个军官肯定地回答没,然后不客气地说:“朱千户,咱们可是以两千破三十万贼军的宁乡军,可不是其他烂部队。两千宁乡军打一千建奴,不赢才难。怎么,朱千户你觉得很奇怪吗?”
那军官本是宁乡当地人氏,以前也没在战场上见过建奴,自然不知道建州野人的战斗力强悍到何等地步,在他看来,建奴和以前打过的农民军也没有什么区别。
吃了这一抢白,朱玄水苦笑地摸了摸下颌的胡须,欲要再说,却无从辩驳。
他心中暗道:自天启年来,朝廷对辽东军事屡战屡败,鲜有胜绩,可是说,整个辽西军都被人家打丧了胆子。就算是侥幸赢上几场,斩获也少得可怜。一级两级就算是打得不错了,十级以上,可称之为空前大捷。报上去,各部门不停加码,最后送到兵部和皇帝手头时,就敢弄个斩首千级的辉煌胜利。
今日着一仗,斩首三百余人,其中正宗的建奴鞑子就有五十,若是报上去,各家分润一点功劳,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得到朝廷的封赏。
这些头颅,也不知道关系到多少人的乌纱帽,你们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
正苦笑着,额头却是一凉。
伸手一摸,却摸到一粒冰凉的雨水。
雨终于下来了,越来越大。轰隆的雷声中,眼前白茫茫一片,到处都是欢呼声。
渴了一天的宁乡军士兵都举着头盔接着从天而降的甘霖,大口饱饮。
地上的人血被雨水一冲,立即被扯成丝丝缕缕的红色,满地漂浮。
孙元忙下令:“照顾好伤员,休息片刻,等斥候回来,咱们就还营休整。”
雨幕中,士兵们慌忙照顾起伤员。可今天一大早还是艳阳天,大家都没想到这才半天工夫,雨就下得如此之大,完全没有准备。
没办法,只能脱下身上的衣裳,竭力地罩在伤员的头上。
这河北的天气也甚是奇怪,这里的雨落得又大又急。可朝远处看去,二十多里外却已经是阳光灿烂,叫人好生无奈。
正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