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同内城的尸山血海,人间地狱不同,外城却是一片祥和。
雪落下,洁白晶莹,风吹来,清冽新鲜。
候朝宗这辈子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快活过,自世子入城之后,他就搬去了行辕。如今,孙小公爷那里正缺人才,在侯朝宗看来,宁乡军武强文弱。北路军中除了傅山值得他尊敬之外,其他文官都不过尔尔。
傅青主要总统全局,行辕日常事务都落到了他侯朝宗身上,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滋味自然妙得紧,甚至压过了内城建奴被四军尽数屠戮的痛快。
侯朝宗在京城一年多,就算他深得伪清皇太后大玉儿的宠信,但说穿了不过是一个玩物罢了。在这段期间,自己不知道受过多少建州人的****,都已经落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
如今,也算是冤仇得报,怎么不叫他欢喜莫名。
在路上走了半天,身上走出汗水了。侯朝宗不觉摘了了帽子,有风吹来冷飕飕地。这才想起自己一头黑发已经剃掉。心中不觉发恨:该死的建奴,辱我极甚,今次不将你们建州灭族,某绝不罢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丝毫不得损伤,被建奴剃了头发,这对侯朝宗来说乃是奇耻大辱。正因为和建州人有着这样的仇怨,秦军、山东军、岛津联队和朝鲜营在内城大开杀戒,侯朝宗根本就不管。
甚至还将这些消息都压了下来,隐瞒不报。
他现在执掌世子行辕中枢机要,隔绝内外还是办得到的。
当然,隔绝内外这是人臣大忌,侯朝宗心中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不过,他想,自己这次所立功劳极大,就算世子和君侯知道了,也不会将自己怎么样。世子垂髫年纪,君侯的禀性他也清楚,最是护短。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他一般都会放手下一马的。
想到这里,侯朝宗一身轻松起来。扣上帽子之后,又暗道:仅仅执掌世子行辕中枢机要就如此权重势大,也不知道内阁辅臣又要威风成什么样子。想当年爹爹在世做兵部尚书的时候,只差一步就能入阁,可惜开封之战,父亲大人黯然回京,不久就撒手人寰。哎,看来,我归德侯家要想兴旺发达,也得着落到我身上,任重而道远啊!
如果不出意外,君侯进京之后就会称帝。到时候,新朝肇事,各衙门都缺人。内阁那边,我侯方域未必不可以争取一下。
将来新朝建立,肯定会使用明朝制度,这没有任何疑问,就算是建奴,不也大体照搬我汉家体制。三省六部制是确定的,至于内阁那边,按照朝例有六个大学士,分别是中极殿大学士、建极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和东阁大学士。
内阁有一个首辅,执掌拟票大权,是事实上的宰相。这个拟票大权可不得了,下面大臣的折子递上来,内阁要先过目一遍,写上批语和主要内容用一张条子贴了,这才能转到皇帝那里批红。如果你的折子有问题,不合了宰相的意或者不成体统,内阁首辅可以将折子退回去叫你重写。就算皇帝的批红的折子下来,也得先在内阁过一道,阁老们觉得不妥,也可以退给皇帝,这称之为封驳。如果皇帝越过内阁颁布圣,在法理上也是无效的,下面的人有权拒绝执行。
可以说,明中期以来,皇帝的君主独裁受到极大的限制,颇有君权相权相互制衡的味道。正因为相互制衡,使得明朝中期的政治生态都非常健康,即便皇帝十多年不上朝不管事,或者荒淫胡闹,国家机器依旧运行良好,甚至让国家达到了繁荣的顶峰,比如弘治、正德、嘉靖三朝。
不得不说,明朝的这一政治体制在当时是非常先进的。
国家政治游戏如果按照这个规则正常的玩下去,也不至于弄到如今这种大崩溃的下场。
崇祯皇帝一登基,就将这一传统打破,四处抓权,要做一个明君。可如此一来,政治生态就开始恶化了。君权缺少制衡,东林一枝独大,国家就开始走想灭亡了。
以侯朝宗看来,孙元肯定是会继续走弘治那条道路的。而且,孙元这人不是一个铁碗之人,除了对军权比较看重之外,其他的东西倒不怎么着紧。对于文官们,也非常宽容。
他在一次召集各州府主印官开会时有一句话说得好:“打仗你们不成,治理地方我不行,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外行人领导内行人是不成的。你们都是治民的内行,管理地方某就不插手了,你们只需按照镇衙颁布的法令执行就是了,一切都凭你们的政绩说话。”
就算在镇中,孙元对于政务也一概不管,全权委托给黄佑和傅山。他平日里只拿着送过来的帐本核对数字,简直就是个帐房先生,按照他的说话,就是“以数据说话。”
又此可见,孙太初登基,估计也是要当********的。如此,内阁就有了用武之地。
内阁那里,黄佑肯定是首辅,傅山出任次辅,这没有任何疑问。如此,内阁还有四个名额。
这四个名额花落谁叫,就值得斟酌了。
如果不出意外,孙元将来用兵江南,为了收揽人心,肯定会拿一两个名额来笼络江南士林,剩余两个,自然是在军镇内部选拔,用来酬功。
如此一来,自己就当仁不让了。
我侯朝宗好歹也是执掌机要的,如今又立了不小的功劳,应该不会有意外。
但是,政治上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别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