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距离阿济格老营二十里,一处河岔沼泽纵横的地方。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但星空却异常璀璨,小荆****着上身躺在船板上,抬头看着天空,那星空从头顶芦苇上投射而下,落在胸脯上,当真是光影婆娑。
风阵阵吹来,芦花摇曳,身上的汗水已收,凉得是如此爽快。
旁边是一个已经打开了盖子的酒壶,说是酒壶也不准确,应该是一个玻璃罐头瓶子,里面装满了蒸馏白酒。风吹来,有香醇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漫,引得几个坐在小船里的郑家新军的水手下意识地抽动着鼻翼,一副羡慕嫉妒恨,把持不住模样。
终于,有一个军士忍不住小声对小荆道:“小荆,你能不能给两口,士卒们都忍不住了,这也太折磨人了。”
“滚蛋!”小荆竭力装出一副粗鲁的样子,也不起身,低喝一声:“知道这酒值多少钱吗,小爷一个月的军饷都不够买两斤的。想吃,可以啊,只需立上几场功劳,小爷也不吝啬给你整两口。”
“荆小将军,你舍不得给我吃酒直说就是,扯什么战功。”那军士吃了小荆这个半大孩子喝骂,也不生气,反有些意外:“你们宁乡军的军饷才这点,不会吧?听说你们扬州镇自成军以来,这十年打得都是恶仗、血仗,不给钱,士卒凭啥卖命?”
“凭啥,兄弟袍泽之义,难不成上了战场,看到战友流血牺牲,你却要躲到一边,甚至可耻地做了逃兵,你将来又该如何面队他们的英灵。”小荆:“咱们宁乡军和你们郑家新军可不一样,可不只为当兵吃粮,吃粮当兵。咱们为的是驱除鞑奴,为自己,为所有的袍泽弟兄和他们的家人创建一方太平乐土,咱们要守护自己的家园,守护自己的亲族,自己的国家。军人的职责是什么,守护,守护一切值得守护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半坐起来,挺起了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小胸膛,一脸的坚强。
那军士笑了笑,低声道:“荆小将军,你说的好深奥,咱就是老粗一个,虽说被教官们训了这么久,可你们所说的话还是有些听不明白,能不能换个说法。”
小荆突然提起酒壶猛喝了一口,因为喝得太急,酒液从口中涌了出来,撒在胸脯上。他眼睛里有晶莹的东西渗出:“换个简单的说法吧,我们宁乡军的军饷是低。不像你们,打仗之前有开拔银子,上战场的时候,有绝死银子。战后还有犒赏银子,反正一句话,不给钱就不打仗。咱们不同,咱们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自从爹爹战死之后,家中还有两娘和三个弟弟需要我的军饷养活。如果换成其他人,必然惜命得紧。可我不怕。因为,就算是死了,镇中也不会不管他们的。爹爹死了之后,侯爷就让我进了军队。我若是阵亡,又会有一个弟弟补上我的位置,反正家里人不会饿饭的,就这么简单。”
他这么一说,船上的几个士兵来了兴致,都小声问:“荆小将军,听说你是忠良之后,你爹爹本是宁乡军中的一个军官,很勇猛的。咱们从教官那里听说过他的事迹,心中都佩服得紧,说说,快说说。”
小荆:“又有什么好说的,家父是在崇祯十六年征讨永城刘超叛乱殉国的。军人嘛,战死沙场乃是最大的荣耀。”
他不愿意谈自己的伤心事,士卒们也不好追问。一个士兵改换话题:“荆小将军,听说你父亲殉国之后,颖川侯让你做了他的亲卫,在同山东军的战斗中你可是立了大功的。就连如今颖川侯的夫人也是你俘虏的,小将军胆子可真大啊,连侯爷夫人都擒获了。你得罪了主母,难怪回被发配到镇海军来。”
听他这么说,几个士兵都扑哧一声笑起来。
小荆被手下士卒调笑,心中恼怒,重重地哼了一声,板着脸:“严肃点,正在出任务呢,若再喧哗,军法从事!”要知道,当年自己靠着一个鼓槌活捉主母一事经常被军中的战友拿来当笑话谈,搞得他非常丢脸。
没错,小荆就是荆然的长子。他父亲在永城牺牲之后,孙元怜其幼年失祜,又知道荆家困难,不人心看到荆然一家老小饿死,就将他招进部队,做了自己的亲卫。
他这次来镇海军,倒不是因为得罪了主母,被发配过来,而是自己主动申请的。
原因很简单,他身为烈士的子女,而父亲又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自己若是混得不成,岂不让是给先父面上抹黑。
没错,这十年来从孙侯爷身边是走出去了不少将军,其中最有名的是方惟和余祥,尤其是方惟将军,如今独领一军,手下几万人马,上千条战舰,简直就是一众亲卫的楷模。
进孙元的亲卫队之后,小荆也以方将军为榜样,对自己的要求近乎严苛,每战都会冲锋在前。
不过,在孙元那里呆了一段时间之后,小荆却发现不对。是的,一众小卫兵都是宁乡军中烈士和将军的子女,孙将军平日里不但会将他们送进夜校培养,有空闲的时候也会亲自为他们授课。但问题是,现在的扬州镇已经壮大成天下第一强藩,侯爷也没有上前线的机会,洋众小卫兵们要想在战场上建立功勋,可能性不大。
想当年,方惟将军他们之所以能够被侯爷委以重任,那是靠着一刀一箭在战场上打出来的。宁乡军可不管你是不是孙侯爷的亲卫出身,没有战功,你一辈子也就是个小兵。
因此,亲卫们日思也想就是下到部队中去,也申请过许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