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墨妍见到那一个一头长发苍白如雪、如雕塑一般站立在墓碑之前的背影时,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怎么都止不住。
那一个失去至亲之人的老者,只是在这么几日的时间之内,原本半黑半白的头发就已全然失去了光泽,变得如此白发苍苍。他那无论何时都是巍然挺立的身躯,此刻看上去也带了些佝偻,似乎被这接连的打击给压弯了腰。他就那样站立着,面对着那一个刚刚竖起来的新坟,里面葬着的是他唯一的儿子。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本来便是世界上最为悲哀的事情之一。更何况伴随着这件事的,是湛承先在事业上的重大挫折——他那原本以为大有机会通过的主张,在层层阻力的干扰之下,终究连实现的机会都没有得到。
想到这些事,林墨妍的泪眼更为模糊,她的内心之中无可自拔地生出一抹愧疚与自责。她认为,让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一地步、让眼前的老者得到了这样一个结局,这件事她是有责任的——有很大很大、无可替代的责任。湛子丰直接为保护她而死,而她自身也在一次又一次阻扰着湛承先所做的那个决定。她欠了眼前这个老者好多,多到无论如何都还不完了……
“是墨妍吗?过来吧。”仿佛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湛承先偏了偏头,对着身后说了一句。林墨妍抹了抹眼角,艰难地迈动脚步来到了湛承先身边,刚一开口、语声已经哽咽了:“湛叔,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你并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湛承先的话语声比之以前,少了一份威严、多了一份沧桑。而听到他这一句回答,林墨妍只是摇头:“子丰他因为我而——”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怪不到你的头上。”仿佛知道她要说些什么,湛承先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还不至于连这点事都分不清楚。要说责任的话,我有责任、开复有责任、飞扬或许也有点责任——作为七星连寨的主要领导人以及军事、情报的相关负责人,我们几人却都没有察觉来自草原的人混入了七星军的高层,这是我们的失职。但这与你无关,因为至始至终,你都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
“可原本那人的刺杀目标是我,而原本应该死的也是我——”
“你怎么可以‘应该死’?”湛承先再度打断了林墨妍的话,他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我们之中没有谁是应该死的,子丰当然也是。可当死亡不得不降临的时候,如何选择,那也是别人无法干涉到的事。的确,子丰本可以不用死,但他自己那样选择了,那么我们就没有权利因此而指摘任何人。因为我十分确信一点:若是那天遭遇危险的是子丰,你也会毫不犹豫为他挡下那一击的吧?”
听到湛承先这一番为她开脱的话语,林墨妍心里更为难受。此时此刻,她或许更希望对方能大骂她一顿,那样的话她心里可能反而好受一些。可对方表现出的却是这般的宽容与理解,这反而让林墨妍觉得更加无法坦然面对。她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个假设没有意义,因为您知道的,我对子丰的付出远远比不上他对我的哪怕万分之一。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对他展现出哪怕多一点的关心,可他却可以毫不犹豫地为我付出生命——我……我欠他的太多了……”
“都说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怪不到别人身上。至于你,面对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这样的处理反而是最好的,这一点我从没有怪过你。”湛承先的话语让得林墨妍内心一颤,她颤抖着说:“湛叔,我……”
“什么都不用说,我明白的。毕竟我也年轻过,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感觉。的确,子丰喜欢你,这是一件不容置疑的事;然后他为了这一个目标而奋斗,这也是一件值得鼓励的事,可这并不说明你一定就得喜欢他。你们两个的事,我一直看在眼里,也一直比谁都明白:你对他,的确没有表现出过超出兄长或者好友这一程度的感情,那么你就并没有做错什么。尽管,我也很希望你们两个能走到一起,但这是根本无法勉强的事,所以我也不愿去管。”
湛承先说到这里,低头沉思了片刻,仿佛正回想着某些往事:“那一次,你干净利落地拒绝了子丰的表白,我虽然倍感遗憾,却也认为你的决定没有丝毫问题。与其拖泥带水、藕断丝连,不如当机立断,这对你们两个都好,可问题在于子丰自己身上:他陷得太深,完全无法自拔了。那之后,我不止一次劝他放弃对你的执着,将眼光放宽一些,甚而多去江湖上走走、去认识更多的人,那样的话他说不定就有可能找到另一个能被他喜欢的人。只不过,结果你也知道了,他根本不听,就只是一味地守在这里。这是他自己的问题,但绝不是你的责任。”
听着湛承先的述说,林墨妍一双通红的眼眸更显凄迷。她凄然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子丰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是我自己配不上他、配不上他为我做的一切——”
“不要说这种没用的废话!”湛承先语气忽而转厉,他转过头来,严肃地盯着林墨妍:“我都说了,既然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么他就得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哪怕代价是他的生命!至于墨妍你,说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如此悲观消沉,是想让他为你付出的一切都显得没有意义吗?”
“湛叔,我——”
“既然他把生的机会让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