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甄阳问起明朗的情况,两人都轻描淡写地道:“没事!”
甄阳如今一颗心都在明朗身上,不疑有他,道:“没事就好!”
如今,只等着她醒来了!
阿公的丧事办得很顺利,张子菁也一同上了山,并且隆重其事地跪在阿公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心中默然道歉。
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屁股在阿公坟前哭得像个孩子,他知道,他和明朗一样,自此便失去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们的人了。
胡喜喜拉起他,道:“你阿公走了,还有你姐姐要你照顾,你要生性点了!”
屁股对胡喜喜这位大人物十分敬畏,听得她这样说,才想起还在医院昏迷不醒的明朗,想起昨日看到的情况,心中升起了一股责任感。是的,虽然她和他并无血缘关系,也算不得是亲姐弟,可他们都是阿公身边最亲近的人,阿公走了,他是男子汉,要保护明朗的。
结清了丧礼的钱,几人驱车出去市区。
明朗一早就已经醒来了,她睁开眼睛,看到甄阳的面容,眼里转过愕然,失望,愤怒,震惊,沉痛,最后,一切的情绪,都慢慢地沉淀下去。
“好些了吗?”甄阳俯身问道。
明朗缓缓地闭上眼睛,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甄阳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就这样静静地放在床边上,她不动,任由他握住不反抗。
“明朗,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你这样做,阿公在天之灵怎会安息?”甄阳轻轻叹息一声。
宋脍翟和张守宇听到声音,也走了进来,见甄阳跟她说话,便知道她已经醒来。
“明朗!”宋脍翟走过去喊了一声。
明朗没有反应!
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甄阳和宋脍翟都是不善安慰人的人,尤其知道明朗如今哀莫大于心死,说什么都没用了,也帮不了她,要走出这种伤痛和内疚,只有靠她自己。
张守宇静静地看着明朗,然后出声对两人道:“你们先出去,让我跟她说几句话!”
甄阳迟疑了一下,抬眸看着张守宇。
张守宇对他道:“去吧!”
甄阳点点头,与宋脍翟一同出去。
张守宇把病房的门关上,拉上窗帘,然后坐在明朗床边。
他许久都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最后,他长长地叹息一声,轻轻地喊了一句:“蓁蓁!”
明朗没有动,但是张守宇看到她的眼睫毛微颤了一下。
张守宇心中一片凄怆,几乎要凄然泪下,他颤抖着声音道:“外公要跟你说对不起,我食言了,我说会回去带你走的,但是没有做到,蓁蓁,你恨我,我理解!”
有泪水悄然从明朗的眼角滑出,她呼吸也渐渐变得重了起来,但是,依旧倔强地闭着眼睛。
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在微微发抖,而他的手也一样在颤抖。
她手心长满了茧子,摸上去,全是岁月斑驳的痕迹。他可以料想到她曾经有过一段怎样的苦日子。
心里痛得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尤其,尤其他们还没相认,而她却已经被判了死刑。
“我……”他张大嘴巴,声音哽咽得几乎模糊不清,“我多想听你叫我一声外公,就跟梦里一样,就跟以前一样,那穿着花裙子的忻娘,像蝴蝶一样扑过来抱着我的大腿,可,我一直以为,这只能是永久的梦了……”
明朗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但是身子却无可拟制地轻颤起来。
“你不想认我,无所谓的,你一心求死,也无所谓的,只是,你要去陪你阿公,陪你爸爸,外公也不忍心让你独自前去,咱们爷孙两人,分别得太久太久了,如今重新见到你,无论如何,也不会再丢下你。外公发誓,你走的那一日,也是外公走的那一日……”
明朗发出一声沉闷的呜咽,泪水疯狂地在她眼角溢出,像是断了线的珍珠链子,如何也止不住。
张守宇伸手为她擦泪,继续道:“放心,从今往后,蓁蓁不会再是一个人,外公会一直陪着你,生死不离!”
明朗浑身一震,这生死不离,曾是她对阿公说的话。一直以来,她以为天地间只有她和阿公两人相依为命,如今,忽然有个人来跟对她说这句话,她只觉得满心的震惊和痛楚。思绪,也因着这种痛楚而渐渐清晰起来,她穆蓁,从小到大,失去的,渴望的,追求的,要到她临死才得到。
这是一种阵痛式的领悟,也是绝望的认知。
她终于睁开眼睛,瞧着眼前这个老人,泪水模糊间,只觉得他脸上的皱纹越发的清晰了。
“孩子!”张守宇悲痛呼唤一声,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胸腔压着沉重的石头,又酸又痛又胀,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明朗呼吸一口,鼻子堵得很厉害,绝望如同萧瑟的北风在她心头掠过,她张张嘴,鼻音重重地道:“不管如何,你,来得太晚了!”
张守宇怔怔地看着她,是的,太晚了,真的太晚了,错失的时光不会再回来,而他记忆中年少无知天真活泼的穆蓁,已经变成眼前这个随时都会离开人世的沧桑女子。
“她知道吗?”明朗问道。
张守宇悲苦地摇头,“她不知道!”
“什么都不要跟她说,如果她在乎我,我的病对她来说是再一次致命打击,如果她不在乎我,那么,没有说的必要!”明朗有些涩然地道,她一点都不奇怪张守宇会知道,因为,她暴露的线索已经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