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祥云出,虎啸谷风生。伥鬼既是虎仆,出行必定卷起阴风,呼啸山林。只是山君去位,吊睛白额虎恢复野性不久,扑杀守林猎户后,才收拢两头鬼物,时日尚浅,还不够火候,因而只是掀起一股微风,飘飘荡荡地往山阴古墓而去。
年初,连日暴雨,山洪倾泻,墓室顶部茂密草木为泥石流冲走,久而久之,封土坍塌凹陷,虫蚁蛀食,竟然将一口水杉棺木啃咬地千疮百孔。此处阴气极盛,棺中墓主历经百年岁月尸身不腐,又凑巧沐浴血月光华,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蜕壳化为一头僵尸,吞吐阴气、月华,有了几分法力,会几手粗浅的尸鬼妖术,无非就是迷人心智的鬼打墙、丧人心志的鬼夜哭,还有尸气化蛇、腐毒喷吐。
它与吊睛白额虎争斗,为的就是山君离去后,山川草木之气凝聚的位格,若是顺利得手,便能一步登天,由妖属尸鬼入灵修神道,享受人间香火信力,厚积薄发,凝成神躯。
这等因缘极其罕有,简直是独一无二,不管谁胜谁负,败者必定被新任山主打落冥土九幽,永世不能翻身。
先前有血气浓厚的凡人为避风雨,接二连三入庙小憩,斫木为柴,生火取暖,尸鬼闻着人味醒来,宣泄阴气,妄想一快朵颐,估料不到其中一位凡人凝练阳罡,此为天敌克星之一,便按捺下来,收敛尸气入墓穴,隐忍不发,避免与此人争斗,被对头乘机落井下石。
两头虎伥在尸鬼墓穴不远处踯躅不前,显然曾经吃过暗亏,不敢大意冒险犯难。只是它们举止尽数落在墓主穿透土石,能视幽明的绿磷鬼眼里,原本只想发出尸气将它们赶走,随意打发了事,却因先前被阳罡如烈火的凡人吓阻,它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宁愿耗费法力,将一口横亘胸肺之间的积尸气妖化为磷火毒蛇,妄想将伥鬼咬杀。
“哼!”墓主老尸枯瘦见骨的鼻孔喷出两道黑烟尸气,前端蜕皮似的化出七寸蛇头,两眼绿芒,毒牙尖利,咧嘴嘶鸣,吐出一条火舌信子,疾射而出,各择一头虎伥噬咬。
原本两头时日尚浅的伥鬼逃不出这道妖术,绝死当场,可是吊睛白额虎一声山啸,强行将鬼仆唤至身前,它俩便风驰电掣离去,穿过山神庙直往山腰而去。许是大虎曾经为山君拉车,身上蒙受神恩,便是它的伥仆竟也穿行无碍。可是磷火毒蛇不同,尸气妖术所化,与山君余荫格格不入,更激起三道阳罡剑气反弹,凌空一绞,就将妖术破解,并反噬其主。
“哈!”吐气开声,即便墓主及时切断尸气联系,三阳一气剑的威力还是将它重创。褐红色的尸血汩汩流出,它极为干脆地伸手一抹,止血不成,仰首再抹,这才痊愈伤口,可是满脸都是血迹,‘竟被卖苦力的车夫算计,实是大意。’忍不住咧嘴发笑,牵扯到痛处,皮包骨头的尸身,掉落许多烂肉,尤其是狞笑的鬼脸,越发丑态百出。
法剑异动,温文水就从浅眠中苏醒,悄声无息地坐起,寻思片刻,就知道自己被吊睛白额虎推出幕后,与尸鬼打对台。
‘算了,它也算是一头天生灵兽,占据五成山川灵气,又有前任山主的神恩遗泽,有资格坐上山神之位。也罢,就助你一臂之力,以此赎还山君余荫的庇护。’他看了一眼刚刚相识的江阴士子徐振之和负笈书生余延胜,不忍看他们无辜被殃。
‘北斗七星护元灵,出窍!’温文水盘腿而坐,头顶冲起一道精气,笔直上升,片刻过后化为三寸高的赤子婴儿,体内穴位星力微吐,胸口一朵如意纹,双肩各有卷云蝠纹,腹部又浮现五章勾曲纹,都是黑白双色交缠,仿佛身穿裙甲,纹路首尾相连,自成威严法相。
古书《博异志》中有一章“梯仙国”,实是一处介乎冥土与阳世之间的夹层之处,大半积蓄足够拔升而起的福地都位于此,于神道而言,确实是借路的楼梯。
寻常修士初劫未过,阴神夜间出游,便是微风吹过,也如同刀割剑劈,久而久之残破受创,需静养调理缓缓恢复。
温文水的元灵有七道北斗星力护持,出窍后受凛冽山风吹拂也无事。它又瞧见山神庙前的一眼古井,深不可测,几乎直通阴间冥土,便凌空虚度,一步一阶,缓缓沉入井底。
幽冥黄泉,能洗落阴魂记忆,不过以温文水的根脚,元灵出窍却无大碍。王屋山也是冥土有名的福地洞天,号小有清虚之天,方圆百里,十八个白里透红的福地坐落此处,团团簇簇,围聚在一起,都是附近群山峻岭的土地、山主。其中有一个浮沉不定的福地,底部郁积一团黑气,仿佛白璧微瑕,颇为不美。
‘有此异状,定是此处。’赤子元灵有北斗星力在身,身兼地府之王的星君神力,自然可以此为凭强行入内,不过此举有违天和,又伤阴德,于是它伸手放出一点香火信力,山君余荫为匙,如期许中的轻易开启门户。
两扇暗红门扉,边框尽是金花银饰,更有三十六枚拳头大的赤铜泡钉,两个嘴里衔石环的黑铁虎首,原本怒目而视,瞧见米粒大的香火,便阖上双目,门户无风自动,往里缓慢洞开。
时不我待,机不可失。温文水的赤子元灵毫不停留地走进去,踩在山神庙所化的福地上,门户渐渐合起,他也没有在意。
‘废宅!’拨开云蒸雾缭的幻景,终于一睹福地真面目,眼前所见给他的观感便是如此,一处废弃的地祇阴宅。
连绵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