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墨锦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台下,他每走近一步,她就越看清楚他一点。她已经准备好迎接一个傲慢的暴怒的公子哥儿的诘责和惩罚。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他仰头看着她,这是一张近乎完美的脸,就算是从下往上看,她还是感受到了那双眼睛的穿透力。与她想象的完全相反,他问得那么温柔,充满对她的尊重,她无法拒绝这样始料未及的询问。
“李,李密儿。”她勉强保持了镇定。
慌乱的李密儿看不出来他眼里的失落,这个名字当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其实他一眼就看出来台上的这个姑娘并不是他要找的姑娘,只是她的行事作风跟他想象的那个叫陆巧然的姑娘太像了,今天要是她在这儿,大概也会用同样的方法羞辱他一番吧。
李密儿紧张地看着朱墨锦,朱墨锦和气地点了点头:“唱得很好。”他有一种能把假话说得比真话还真的本事。
李密儿尴尬地笑了一下。朱墨锦正要回座,李密儿突然说:
“我可以重新给公子唱一段的。”
这一次,她开始认认真真地唱,她知道,下面坐着一个值得为他唱戏的人。
白秋月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充满了挫败感,她想完完整整地占据朱墨锦的心,哪怕是一天都是不可能的。这个人,心太大,而她,太小,她还没有找到办法让自己在他面前变得强大,可以多去占一点点空间。她终于知道,她以前觉得她了解整个男人世界,完完全全是错的。从前,她接触的男人越多,就越觉得戏里什么梁山伯、贾宝玉,那都是骗人的,根本不存在。现实中的男人,他们只爱两样东西,一样是钱,一样是女人的身体。今天,面对朱墨锦,她发现她或许从未真正走进男人的世界,他想什么,他要什么,这都是她理解不了的剧本,就像庄梦蝶帮她选的那些书,她完全看不懂一样。她看着朱墨锦,朱墨锦看着台上,这之间隔着几千几万里的距离,这是她或许倾尽一生都无法改变的距离。
白秋月看着朱墨锦的时候,她不会注意到,她的旁边,有一双比她更深情的眼睛,同样失落地看着朱墨锦,这双眼睛,就是刘芸的。
朱墨锦当然不会在意那两双投向他的失落的眼睛,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台上的李密儿,同样失落。他看着台上,就像看着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有个与月光合为一体的姑娘,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唱着世间最美好的约定与期待。
唯一得意的人是台上唱戏的,这个心思单纯的女孩儿,只一瞬间,就认定台下看戏的人是梁山伯,是贾宝玉,是柳梦梅。她拿出平生所有唱戏的功底,用整个的灵魂唱着这一曲她从前并不十分懂得,现在却突然领悟的曲段。
劳君远送感情深
到此分离欲断魂
一事在心临别问
问梁兄可有意中人?
愚兄生长在贫门
无势无财怎订婚
学业未成名未就
一时那有意中人?
闻说梁兄未订婚
英台有妹守闺门
梁兄如有求凰意
有我为媒事可成。
路远无缘见玉人
青春美貌定无伦。
问人与我无差异
问貌叫人两不分
我与她是同年同月同胞生哪!
……
临别依依难分开
含悲忍泪祝英台
心中想说千句话
万望梁兄早点来。
李密儿唱完,何有铭第一个叫好,随后别人都跟着叫好鼓掌。
待他们停下,朱墨锦走向前,对李密儿说:“你唱得很好。”
李密儿喜悦而羞涩地笑了笑,终于敢去直眼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