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严家的时候恰是日中,原本宽敞的院内堆了大捆艾叶菖蒲之类的新鲜药草,一股植物的清新气味。
朱颜愣了一愣,似乎想起那一年徐绸珍教她识别草药的时候,周围的空气里也缭绕着这样一股清新的青草味……如果没有徐绸珍,又怎会有如今的自己?在去往京城之前,她们或许应该好好谈一谈,关于朱衡,还有她的生母。
“阿颜,在想什么?”袁凛察觉到她的失神,悄悄探过来捏了捏她的手,“一回来就魂不守舍的,走山路累了?”
“不是……”朱颜摇头,不愿意再多说。
两人刚走进廊下,一个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矮着身子从正厅里走了出来,一抬头见面前一对陌生的年轻男女,先怔了一下,随即慌慌张张地背过身子去,低声嗫嚅,“夫主嘱咐奴料理端午节礼,不想还有贵客在此。”
“你是……?”朱颜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这女子体态娇弱,身上薄纱的半臂,下面桃红色的绡裙,不光袒露的小臂上配了三四条五彩缤纷的五色缕,一头乌发上的发钗簪花也华丽非常,定然不会是个管家娘子。
女子依然羞怯地背着身子,沉吟不答。
侧门那里严行带着苍耳走了过来,向两人颔首,“袁公子好兴致,听闻一早便带着朱小姐往庾岭采药去了,可比我们这些俗人过得有意思。”
说完,他又向那兀自害羞的女子挑了挑眉,“这是京中袁氏的公子,这位是朱小姐,之前同你说过的,不必避了。”
那女子这才回转身子,顺着目光不敢抬头,羞怯怯地交握着袖子见礼。
朱颜还是没明白这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直直盯着她看,恰好她也好奇地抬起头来。两人目光一碰,朱颜倒不觉得什么,她却是羞得连脖子都红了。
严行自然也看到了她羞窘的一幕,暗自摇了摇头。似是恍然想起什么事情,侧头吩咐苍耳,“我记得吩咐了厨娘蒸粽子来,怎么这好半日了,仍旧没有好?苍耳。你去厨下催一催,哦,彩缕,你也去那里看看罢。”
那唤作“彩缕”的女子如同得了大赦,急忙同苍耳一道转了下去。
等她们的衣袂掠过转角后,严行才向两人尬尴地笑了笑,“彩缕是我半年前赎来的妾室,如今方十五岁的年纪,见人羞涩得很。不过我看她平日里挺聪颖的,便想让她帮着料理料理事务。赶上这个端午刚好试一试,不想第一回就出了纰漏,让两位见笑。”
“赎来?”朱颜嘴快问了出来,随即想到这个严行与青_楼女子交往很密,大约就是去那里赎来的罢?真是后悔得恨不得自己方才没有说这句话。
严行倒是不以为意,只淡淡笑了笑,“彩缕原本是个弹琵琶的小姑娘,我看她聪明乖巧,举止风雅,不是那种卖弄的媚态的性子。这才将她赎了回来。”
朱颜点头,心里暗暗琢磨,听他这么说,好像也不算什么不择手段的好_色之徒么……为人还挺……爱慕风雅的?
“不过。严公子,既然彩缕姑娘原本是一名歌伎,为何见人这么害羞?”朱颜想起方才自己只是打量了她一眼,就将她羞成了那么个可爱的样子,实在不解。
袁凛蹙眉瞥了她一眼,“年轻的姑娘们多半都是如此。你自己不怕羞的,难道还需人人与你一般?”
“诶,这么说来竟是我的不对?”朱颜霎了霎眼,看看袁凛,又看看严行,见他们都是一副肯定的表情,略有些气闷,埋怨地嘀咕,“那你们怎么都不说?”
严行抿了唇轻笑,未出阁的姑娘和那些成亲不久的少妇多半都是怕羞得很的,就算是彩缕那般,出身歌伎却从了良的也恪守着回避,所以她方才一直不愿转过身来。若说见了人不避反迎的,除了那些专以卖笑为生的女子实在难寻,但朱颜却是自然坦荡,半点没有不尊重的样子,没来由不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见他们神情间都蕴着一抹笑意,朱颜不禁生起闷气,原来自己给人的第一印象就露馅了?辛辛苦苦遮掩了这么久,从一开始就是徒劳……可她真的做不出彩缕那一副羞得半死不活的样子,难道能怪她么?
“罢了,朱小姐何必纠结这些事情,我看小姐另有一番姿态,倒比那些含羞带怯的姑娘有意思多了。”严行摆摆手,“偏厅里已备了雄黄酒和些许糕点,两位去那里歇上一会儿,那些厨娘们今日忙着裹粽,中饭怕是要迟一些了。”
朱颜挑了挑眉,严行这前半句话说的,似乎有些不对味么?不过袁凛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
她半点都没有多想,袁凛却早已经明白,严行哪是看那彩缕聪颖想让她帮着料理事务,而是有意要将她扶正,这才叫她出来的,看样子他已经断了对朱颜的念想了,那也没必要为他那几句玩笑之言作色。
杏叶正坐在偏厅里,一手里挽着藤编的食盒,一手里专心致志地挑着桌上各种形状的糕点。
朱颜没想到这丫头一人在此,上前逗她,“杏叶,你在这里偷吃呢?”
“嗯?”杏叶搁下手头的活,抬起眸子笑,“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你去哪里好玩的,也不带上我,这会儿还来打趣我呢?”
“我们往山中去,路难走,虫子又多,有什么好玩的?”朱颜摇头,要不是袁凛拖她去,她哪愿意走这一趟?
杏叶拧了眉头,瞄了一眼袁凛,狡黠地转了眼珠,“有公子陪着,去哪儿都好玩呢,还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