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的事摆在眼前,也拧不过顾青衣的执拗来,虽只是初次见面,可江若离对此人的性子却是早有所知,难得两个此时都静静立在石椅旁,乖乖等着顾青衣一页页的翻看着自家老爹的笔记。
这本笔记江若离其实已经翻看过无数次,她记忆力极好,几乎早就可以倒背如流,可她还是会经常拿出来看上一看,父亲的笔迹遒劲有力,自成一派,虽然她从没见过父亲的样子,可见字如见人,观他笔迹就仿佛一清隽男子徐徐而来,笑意浅浅,温润如玉。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顾青衣终于长叹一声,缓缓合上笔记,见他起身踱进屋子,两人隔空对视,皆是目光复杂,无言以对。
青石棋盘上,黑白棋子早已整齐收入棋匣,一本略显陈旧的线装牛皮纸笔记,静静的躺在棋盘上,笔记封面下方,隐约可见两滴晕染开来的水迹,水迹氤氲扩散,似秋末绽尽的残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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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有半刻钟过后,房中终于悠悠传出顾青衣略显沙哑的嗓音。
“进来吧,外面风大。”
江若离小心收了笔记,与叶南对视一眼后,两人相继迈入房中。
房中陈设十分简陋,一桌两椅整齐摆在窗边,屋子靠里的位置摆了一张很是单薄的竹床,满屋唯一的装饰,便是挂着床对面的一副人物肖像画,看起来似乎年代久远,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有些微微的褪色。
江若离忍不住的上前,只看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眼去。
画中男子一身青衣打扮,头顶挽髻,宽袍大袖,身姿挺拔,五官清秀,乌眸狭长。嘴角含笑,虽说不上如何风华绝代,却也自有一番难以企及的别样气度。
“这是……”
江若离颤声发问,竟有些不能自己。
“这是你的父亲。当年我与他初遇时,他就是这一身古怪打扮,那时满街男子皆是脑门刮得铮亮,梳一根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唯有他打扮得像一个魏晋时期的贵公子。偏还死不肯入乡随俗,只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轻易损坏,简直固执得令人头疼。”
顾青衣负手站在窗前,说话时目光仍幽幽望着墙上的字画,叶南静静看着眼前这眉目含笑嘴角轻勾的俊秀男子,心中只有一个感觉,这男人一定爱惨了江若离的父亲。
他其实很抵触男子间的这些龌|龊事,可是不知为何,他却很难厌恶顾青衣。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纯粹,或许是他的情意太过深沉,总之他没法厌恶这样一个用情至深的人。
“当日为了这幅画,我可谓是费尽了心机,三哥最好下棋,为了赢他,我三夜未眠,才想出这盘残局来,可惜后来那画还是被你娘抢走了,你现在看到的这副。是我后来凭着记忆临摹下的。”
江若离闻言,不由得狠狠囧了一下,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当年自家娘亲是如何霸气侧漏的痛打情敌。偷偷拭干眼角湿意,江若离转身面向顾青衣,开口问道:
“先生恨我娘吗?”
“我说不恨你信吗?”
顾青衣眉峰聚起,似山峦叠嶂,很少有男人能像他这般俊秀出尘而又不带半点女气,可想而知。当年的娘亲到底承担了多大的压力,有这么强劲的情敌,再自信的女人也难免会鸭梨山大吧!
“我信。”
若她没有猜错,这间小屋大概就是当年父亲住过的吧!很难想象,因为对某个人的痴念,一个风华绝代的奇男子,会孤零零的守在这里几十年。
“呵呵,你真的很像他,尤其是板着脸庞一本正经的样子。”
顾青衣目不转睛望着江若离,黑沉沉的瞳仁中好似藏有一片汪洋,静水深流,不见其底。
叶南忍不住轻咳了一声,不是他小人之心,这老男人苦守寒窑几十载,痴情程度简直令人咋舌,如今故人之女就在眼前,他这样一脸深情的望着江若离,谁知心里又起了什么龌|龊念头。
“你娘聪明绝顶,早就看出我对三哥的龌龊心思,可她一直隐而不发,直到后来翻脸也只是出手将我打伤逼走而已,其实我当时甚至是盼着她能直接将我杀死的,这样三哥就会永远都记得我了,可她太聪明太冷静,在她的面前,我所有的算计都显得那么的可笑,我敬她的为人坦荡,恩怨分明,也畏她的心思缜密,机智百出,我顾某一生目下无尘,最是不服输的性子,可你娘却是我这辈子唯一心服口服的人,输给她,我无话可说。”
不得不说,与那些狗血剧八点档相比,顾青衣与姜父姜母的三角恋显得毫无看点可言,他们都太骄傲,骄傲得容不得半点折辱,这样的风骨不是谁都可以有的,江若离能想象得到,当年自家老娘一定快被这男人给活活逼疯了吧。
其实并不是姜母有多宽容忍耐,姜父本身的态度才是她容忍顾青衣的真正原因,两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感情深厚非常人能比,姜父从始自终对顾青衣只有兄弟之情,且拒绝的无比彻底,不留半点余地,如若他能像现代渣男那般,总摆出一副暧昧不清的态度,只怕故事的结局就不是今日这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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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若离静静听着,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尔后她默默走至顾青衣面前,屈身缓缓跪了下去,叶南面上一惊,想要说什么,到底还是硬生忍住了,倒是顾青衣有些了然的扫了她一眼,轻笑道:
“你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