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闻言点了点头道:“话是这么说,只是不知小人哪里行状却好似那高来高去的江洋大盗海陆飞贼了……”
大柜听见他问,只得面带尴尬解释道:“方才小人见三爷虽然穿的体面些,怎奈这青衣小帽好似不大合身儿的,不似自家的衣裳,小人一时动了脏心烂肺,就以为这衣裳连同首饰都是偷来的,是小的胭脂油蒙了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三爷宽恕则个……”
三郎听了大掌柜的一番解释,方才明白个中究竟,连忙谦逊笑道:“我们看街打更的更夫,也是跟何头儿一样,都愿意街面儿上太平,大掌柜心细如尘,原没错办,倒是我此番莽撞了些。”
一面转向何捕头笑道:“这一身儿旁人不认得,大哥总认得的?”
何捕头定睛细看,端详了一回笑道:“哟,这不是当日你要去考童生试的时候儿,你家里给做的体面衣裳。我怎么不记得?说来惭愧,当日幼学童蒙里头就数你抖,我知道自己不是念书的料子,连考也不曾去的,倒是可惜了你竟也没有去。”
三郎倒不甚在意的,摆摆手笑道:“兄弟志向原不在此处,便是考中了到底没意思,倒不如现今这般自在快活,只是当日做下的衣裳竟不知还有上身儿的一天,也难怪大掌柜的起了疑惑,实在是尺寸不大对。”
那何捕头与三郎年少时节有同窗之谊,素日里是知道他家境如何的,如今不便提起来,只怕勾动三郎的尘凡,只得岔开了话头儿道:“今儿怎么想起来穿了它呢?”
三郎闻言脸上一红,原要打个马虎眼,又怕自己越描越黑招了嫌疑,只得如实说道:“不怕哥哥笑话,今儿原是去过定礼的……”
那何捕头听了先是一愣,继而连忙拱了拱手道:“这是几时的事情,好小子,倒是瞒得我们好苦。大哥这厢给你道喜了,只是不知几时吃你家里的喜酒呢?”
三郎给他打趣儿的有些不好意思,点头道:“等定了日子必然是要去请哥哥来的,到时候还请拨冗前来,吃杯水酒也是你我同窗一回的意思。”何头儿听了爽朗一笑道:“这是自然的。”
说着,又瞧他手上的包袱,三郎见已经露白了,虽然拿了浑家的东西来还钱,心中深以为不妥,只是这何捕头倒也不算是外人,少不得和盘托出了道:
“如今岳母家中索要聘礼不少,兄弟家境,大哥是知道的,几番筹措还是差了点儿意思,今儿去见了我浑家,她因知道此事,遂将自家体己首饰悄悄的捡了几样叫我拿出来,换了钱奉与岳母大人,我两个才好完婚……”
那何捕头听了点头赞叹道:“果然是个多情的……”又笑道:“怎么你小子就这么好的福气,不知说下的是哪家的闺女儿?”
三郎见何捕头果然不曾小瞧了自己,方才面色稍霁,笑道:“是城外头乔家集上住着的,原先有一位秀才老爷家里的大姑娘。”
谁知那何捕头听了,倒好似认得一般,说道:“哦?莫不是乔家集上的乔秀才家,他们村儿里就出过这一位文曲老爷,想来不会错,他家中有两个女孩儿,并一个哥儿的,女孩子都是先头大房太太养的,原先有个诨名儿叫做江东二乔的便是?”
张三郎却不曾想到这何头儿认识乔家的人,他原是城里长起来的哥儿,如何却对乔家集村里的事情这般了如指掌,连乔家女孩儿在村中的诨名儿都知道,只是深信乔家姐妹人品,此番又不好细问,倒显得自己不肯信人似的。只得点了点头道:“便是她家了……”
那何头儿见三郎有些变颜变色的,方才察觉自己这话说的莽撞了,也是有心打听乔家之事,赶着打个圆场笑道:
“你瞧瞧我越发没个算计了,倒叫三兄弟你站在风口里头说话儿,既然今儿知道你过定礼,又给我惊着了一回,说不得做哥哥的要请你吃两杯,权当做是给你道贺,来日你摆酒请客,就当做是给我还席罢。”
三郎见是一县的捕头请他,自己不好推辞,只得点头道:“既然恁的,倒要哥哥坏钞。只是我手上几件东西还不曾交割清楚,要先与掌柜的估个价儿。”
那何头儿听了却是爽快笑道:“我若不知道此事便罢了,如今知道了,怎么好让兄弟你们贤伉俪为难呢?不如你且说个数目,就算是哥哥借与你的也罢了,来日有了闲钱儿时再还我,又何苦来与当铺勾当,万一来日弄坏了弟妹的簪环首饰,反为不美。”
三郎听见这何大郎愿意出手相助,原本心中不大乐意的,两个虽说年幼时节是同窗好友,如今各奔前程,人家混成了捕头,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更夫,倒没得上赶着巴结,落了旁人的话柄。
只是那何头儿一句话正说在自家心坎儿上,这些簪环首饰素日都是乔大姐儿心爱之物,如今托付当铺之中,纵然做成活当,到底不托底,况且方才听见何头儿所说,好似与这乔家十分相熟,倒不如先答应下来,与他吃杯酒套个话儿,看看端的再说。
想到此处点头说道:“既然是哥哥的好意,兄弟便不好推辞了。”那何大郎听了十分欢喜,于是别过掌柜的,说给那几个捕快散了,两个携手揽腕,就往日常吃酒的二荤铺子里来。
进了店房之中,那小二眼尖,早就看出是本县的捕头来,连忙放下旁的客人都不招呼,却只管迎了上来笑道:“今儿何头儿却是贵脚踏了贱地了,快里边儿请吧,可巧雅间儿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