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娘笑道:“这也是古来留下的规矩,一来中了的举子们都要跨马游街宫花插帽,鲜亮好看,勾栏里头的姐们儿要争这个好彩头,争着抢着去要举子们戴的花儿,说是能给自己个儿招桃花儿呢,因为也算是个风雅的勾当,一般这事儿朝廷是不禁的。
还有一节,好些个举子们都是乡下来的,老实本份种田人家儿,娶的多半都是乡下丫头,上不得高台盘,日后要是中了进士出去做官儿,或是这一届选满了还有富余的,就连举子老爷们也可以做一任小官儿,难道叫个五大三粗的婆娘往后堂上掌印?自然是要讨个掌印的小夫人,朝廷这么安排,也是便于他们捡择。”
碧霞奴听了这话,虽然深信三郎人品不止如此,身为女孩儿家还是有些忿忿不平,冷笑一声道:“官儿还没做呢,就想着讨小了,朝廷要是这么处,也教不出好官儿来。”
顺娘笑道:“哟,好个骄纵的小娘子啊,给你男人宠上天了吧,这样大不敬的话也敢说,难怪你们小夫妻这么伉俪情深的,难为两个都是好相貌,又通文墨,连养下来的姐儿都是冰雪聪明,只有一节,要想自个儿立得起来,一则手上有份好本钱,二来就是养儿子。”
碧霞奴知道顺娘说的都是实在话儿,自己也不端着,虽然丈夫心思不在子嗣上头,可他算是个一等一的好子弟,就这么断了大房香火,也是自个儿不贤良,心里还是想要一胎的。
点了头道:“如今这一处小买卖的本钱就是奴家搭理,拙夫在这个上头倒不争竞,外头寻了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或是哪里得了一笔小财,都交给我收着,只是子嗣上头的事儿却是说不准成呀……”
顺娘跟着点头儿,也无非就是劝她多去庙里烧香拜佛,常与夫家伴在一处,别的倒也想不出来什么好法子,两个妇道说的投缘对劲,直到晚间快要烧火做饭了才散,碧霞奴是个冰雪聪明的娘子,只怕她家里的温二爷起急,赶着拌了两个小菜儿,烫了烧黄二酒,教莲哥儿提着食盒跟着去,算是陪个不是。
那温二见老婆成日家出去嚼舌头,自个儿在家闲的,家里一儿一女都还小,闹腾起来搅得自个儿脑仁儿疼,原本憋着一口恶气。
见顺娘推门进来,骂了一声混账老婆道:“你看看巷子里头哪家的妇道不是老实巴交在家待着相夫教子的,就你是个胡同儿串子,成日家放着自个儿孩子不养活,张家长李家短,三个虾蟆五个眼,乱嚼老婆舌头。”
一面说着,忽然顺娘身后跟着一个俊俏的小后生,正是莲哥儿,面上倒也不恼,笑吟吟的说道:“给二爷请安了,这是我们奶奶嘱咐送来的小菜儿并烧黄二酒,说今儿生受了二奶奶了,一处伴着做些针黹,不觉了得投机天晚,耽搁来家预备晚饭,请爷多担待则个。”
那温二爷原没瞧见他,如今见这小后生温言软语上来陪个不是,又见碧霞奴家中坏钞,白送了恁些酒菜,倒有些不好意思,臊了个大红脸,伸手搔了搔头憨笑道:“这是怎么说,原没瞧见哥儿在这里,倒冲撞了你们奶奶了,哥儿家去可莫要学旁的市井顽童那样挑唆才是。”
莲哥儿听了嘻嘻一笑道:“二爷这是怎么说?往日里我也常来帮衬着做些抬杠生意的,小的是什么为人,二爷还不清楚?原是我们奶奶和二奶奶聊得投机才误了时辰,也是我们家里理亏了,还请二爷包涵,小的这就告辞。”
说着放下食盒兀自去了。
那温二爷心里老大不忍,还特特地送到门首处,一回身就瞧见浑家已经自顾自地开了食盒,滋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的吃了起来,见他进来,一口啐在脸上道:“才说嘴就打嘴,我可告诉你,人家家里的男人往省城应考去了,来家就是举人老爷,如今咱们家的哥儿也正要找地方念书去,好生巴结住了这一个,比什么不强?天生的牛心左性,死爹哭妈的拧丧种,一点儿也不知道人心。”
说着,还伸手在温二爷额头上一戳,那温二原本也是仰慕张家人品,有心巴结,不过是今儿婆娘来家晚了耽搁自个儿吃饭,如何是真心恼了,听见这话更是了不得,赶着上来赔罪,一家子四口为了炕桌子有酒有菜的吃了一个沟满壕平。
却说碧霞奴领着冰姐儿、雪姐儿在家等闲度日,一个人险险的忙不过来,且喜还有莲哥儿帮衬,原想接了妹子来住,只是她家里如今也有两个娃娃,大姐儿又要初聘,忙的也是不亦乐乎,还是莫要节外生枝的好。
这一日在内宅坐着,哄睡了雪姐儿,略略交给冰姐儿念个儿歌,娘两个正玩儿着,忽然听见外头街门儿叫人拍的叮当山响。
雪姐儿一下子就给唬醒了,等着大眼睛四下里找娘,碧霞奴因为她是捡回一条命的娃娃,只怕小人儿家魂儿不全,赶忙搂过来贴肉抱着,一面对莲哥儿说道:“瞧瞧是谁,大天白日的这般急脚鸡似的做什么?”声音里都带了愠色。
谁知一开门却是自个儿的妹夫何大郎,穿了一身儿的便服,急三火四的进来,也没功夫儿和大姨子见礼,只说元礼府姐夫有事,请姐姐带了姐儿们速速的过去。
碧霞奴见何大郎来的蹊跷,面上都是尘土汗水,眼圈儿也红红的,心里登时就咯噔一下子,这会子顾不得避嫌,一把扯住了道:“大郎,你与我细说,你姐夫到底怎的了……”
话还没说到一半儿,自个儿声音也哽咽起来,泪珠儿断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