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兰斯带着我走过几条标志性大街:“殿下,您看现在的波塞多尼亚是不是变了很多?”
身边不时有呼啸而过的马车,不同于珀罗普纳索斯的是,这里一尘不染的大理石街面不用担心马车溅起的泥浆弄脏衣服。路边有吟游诗人弹奏着里拉琴,哼唱不知名的歌曲,他脚下放了一顶破烂的帽子,里面是零零碎碎的几枚派朗。
“是的,这里的变化超出我想象。”我由衷地说。并在吟游诗人的面前停下来,对奥兰斯笑了笑:“抱歉,出门的时候没有准备派朗,现在能暂借我几枚吗?”
奥兰斯递给我三枚十派朗和两枚五派朗,我出神地盯着上面的头像,千年前把派朗送给西瓜尔的记忆和普瑞尔刚到亚特兰蒂斯的记忆一股脑儿全涌出来。鼻子有些微酸,不确定自己是在伤怀已经流逝的美好岁月,还是在伤感这些年的一事无成。
把硬币全部扔进吟游诗人的帽子里:“劳驾,能换一首歌吗?”
吟游诗人朝我鞠躬:“尊敬的客人,您想要听什么歌呢?”
我犹豫了一下:“……星之所在。”
吟游诗人为难地皱起眉头:“这是一首古老的歌,现在很少有人会唱了。”
是的,很久以前,它曾是国王陛下最爱的曲子……”只是,现在的他可能再也不会听这首我专门为他做的曲子了。
吟游诗人调弄了几下琴弦,不好意思地舔了舔舌头:“这首曲子的主旋律我已经记不清了,不过,我可以为您试一试。”
前奏音乐舒缓地响起,在这喧嚣的大街上回荡着:
“调顺的星光像寂静后的一首歌
歌中有你的陪伴
我就无畏明日的天空
夜在沉眠,黎明将至
星空渐渐融入晨光之中
可你的光辉依旧灿烂夺目
善良也好,或是虚伪
不管你是如何,我都想试着去感受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羁绊
像黎明前星空的颜色
任谁也无法抹灭……”
吟游诗人随音乐哼唱着,他的嗓音低沉暗哑,尽管对曲子并不十分熟稔,依然拨动了我心中最柔软的那根弦。
记忆回溯到百年前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花木扶疏处,水晶八音盒的光晕在亚特拉斯身上一圈一圈散开,像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孤独,把他和整个尘世的喧嚣隔绝开来。
我还在树丛后头猫着腰打量他,他却忽然抬起头来,目视着我的方向。夜空下,他的眼睛熠熠生辉,仿佛银河所有的星星都钻进了那双瞳仁里。
我呼吸一滞。
他缓缓取下银色假面,微卷长发顺着摘下的面具被轻轻地拨到肩膀一边。露出在月光下格外皎白的脸颊,眼窝中深嵌着一对海蓝宝石般的瞳仁,一袭雪白长袍及至脚踝。
夜是黑色的,天空是黑色的,树丛是黑色的,万事万物都是黑色的,只有亚特拉斯周身散发出光晕,仿佛成千上万只看不见的流萤在围绕着他翩翩飞舞。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认真聆听这首曲子时的样子。
可当时身为普瑞尔的种种举动……想起来就觉得好笑,笑完后又是无限的心酸。
……
不等吟游诗人唱完,我就率先离开那里,奥兰斯紧跟在我的身后。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奥兰斯不像迦尔,他是一个太过细心的人,说话的时候也尽量斟词酌句:“珀罗普斯殿下,您应该懂得释怀。”
我苦涩地笑了笑:“奥兰斯,他现在还怪我吗?”
“您是说一百年前的事情?”
“嗯……”
“陛下他……刚开始确实很没有办法接受。”奥兰斯冰蓝色眼睛凝望着远处,像是在回忆久远的事情:“在您当众与陛下解除‘永恒的恋人’关系之后,陛下回到亚特兰蒂斯,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把自己关在繁星殿,不吃不喝,不理朝政……可以说我跟着他这么多年,从未见他这样过。”
“后来呢?”我紧张地问。
“我和迦尔去过一次繁星殿,地板上,墙壁上,书桌上,床上,凌乱散放着全是您的画像,那些都是陛下凭记忆为您画的,您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陛下全用画笔记录了下来。”
我不自觉地死死攥紧拳头。
“后来是四王子殿下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劝服陛下。”奥兰斯的目光变得极为悠长,似乎那段过往中有太多艰辛与坎坷不足为外人道,但现在,他已经可以很平静地述说:“陛下把所有画一把火烧了干净,只剩下唯一一幅,被四王子送去黄金大门的底层收藏起来——直到不久前,黄金大门遭窃,那幅画流落去了希腊……”
“我知道了。”我深吸几口气,才勉强镇定下来:“埃泽斯被派去回购那幅画。”
“是的,祭司院一致认为不能让国王陛下的私人物品流落在外,特别是希腊。”奥兰斯礼貌地笑了笑:“其实大多数祭司是认为不应该让您知道这幅画的存在吧!”
我能理解这些祭司的想法,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亚特拉斯的“敌人”。
“只有国王陛下认为即使您知道了,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我猜测,或许是他已经放下了,又或是他认为不需要向您隐瞒这一段事实吧。”奥兰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