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之后,似乎一刹那春风便吹满了庭院,本是稀松一层的绿草都郁郁葱葱地发出来,现出勃勃生机。枝头叶上,团团簇簇百花盛开,争奇斗艳,只恐不够出色,叫旁的花都比了去。

宝玉因在后院中不得意,且他父亲近日又催得严,不得不日日进学,也似模似样地读了几日书。幸而有秦钟相陪,他便把那姐姐妹妹之事暂先忘记,也与族中兄弟有所来往。柳湘莲、冯紫英等人因与贾珍、贾琏等人相熟,与宝玉亦见过几次,宝玉越见他平素为人的仗义爽直,甚是钦佩,回来和黛玉谈笑,也常常提起。他虽隐去名姓,黛玉却是和宝钗推心置腹,知道柳湘莲其人的,暗中猜到,因不动声色道:“依我之见,似这样的人,才是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儿。”因加以盛赞,冀宝玉为柳湘莲所感。

宝玉听黛玉称赞柳湘莲,心中却颇不是滋味,从此回来又不提他,总说秦钟如何。黛玉因受宝钗说法,对秦钟此人已先有几分不喜。碍着秦可卿之面,也不得说什么,宝玉每每提起,她便微蹙眉头,一时推说头痛,一时推说心疼,宝玉见得多了,知道黛玉不喜欢秦钟这样男子,与秦钟便也不似往日亲密。秦钟一则少年心性不定,一则学里香怜玉爱两人见他生得好,课上时常偷偷递个话,使个眼色,他分心与这二人来往,待宝玉便不如从前那般形影不离。

哥送东西来,晓得母亲必定又是心软,叫薛蟠拿了钱花去了,回来一番苦劝,好容易把薛姨妈那颗心劝硬一点,又特特打发人去和薛蟠说:“哥哥待我好我都知道,只是哥哥倘若真心为我着想,那就要想得长远些,将家里生意做好,门户支撑起来,才是对妈,对我真好呢。”

薛蟠原样听完这话,一头雾水,实在不知自己如今有何得罪了妹妹,一会说自己待她好,一会又说要支撑门户等语,还是他随身小厮六儿道:“又说生意,又说门户的,姑娘莫不是担心嫁妆问题?”

薛蟠恍然大悟,以手加额道:“我就这一个妹妹,嫁妆岂能少了她的!”他是个急性子的人,当下就兴冲冲地招问管家,一股脑地要盘点家产铺面,折腾得鸡飞狗跳,一时薛姨妈都打发人来问,听说薛蟠在打发宝钗的嫁妆,顿时哭笑不得,叫薛蟠过去,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宝钗彼时也在里屋,听说薛蟠此举,又好气又好笑之余,却难免灵光一闪,看薛蟠一眼,待薛姨妈将他训完了赶出去,忙忙追到外面,道:“哥哥等等。”

薛蟠立住,垂头丧气地道:“妹妹还有什么事?”

宝钗道:“哥哥替我攒嫁妆是一片好心,我尽知的,只是哥哥这样大张旗鼓的,陷得我倒没个好名声了,倒不如哥哥悄悄儿地替我存些现金现银,慢慢攒起来D阕约旱乃椒浚到日子以后,也尽够了的。”

纵然两世为人,这般公然同娘家要嫁妆,到底是红了脸,低着头和薛蟠说完,偷眼去看他,谁知薛蟠没有分毫不耐,只拍胸脯道:“妹妹放心,哥哥一定不能亏了你。”

宝钗将信将疑,并不敢笃信薛蟠,又百般嘱咐他不要闹出动静,也不要让母亲知道,薛蟠都一一答应,方转身而去。

原来薛蟠素日于钱财上甚是撒漫,前阵子因母亲管得严,也未见收敛,不过有钱时候出去混花,没钱又要不到的时候,便在家里厮混着读几句书,或者与小厮丫头们玩耍而已。

此番得了妹妹嘱咐,却好似有了主心骨,先叫人悄悄从薛姨妈处把总账拿来,草草一估,幸得他也算念了几天书,又有老仆帮衬,熬到半夜,把个账算得大概,却比先时少了许多进项,又有各处花销,花钱时候不觉得,算账才知数目其大,把薛蟠惊得一跳,暗忖难怪妹妹要忧虑嫁妆之事,家中这般花销惊人不说,家中原本替宝钗备下的是进宫的嫁妆,与她嫁入旁人家又是不同说法,这里要算计起来,花费也着实不小。一时愁得薛蟠一夜没睡,挨到天明就匆匆出去,寻了父亲留下的几个掌柜,倒也不说是宝钗的嫁妆事,只说要学做生意。

那几个掌柜是眼见他长大的,见他忽然说要上进了,个个都是惊吓不小,架不住少主人好说歹说,便也将些店中事与他说起,那长随小厮有心奉承,赶忙地就去二门中禀报薛姨妈,薛姨妈听得薛蟠居然主动去了铺子里,那一腔气怒都转而欢喜,又派人送吃的,又派人打点衣裳,又派人去问薛蟠,叫“慢慢来,别一时急了,累坏了身子。”

宝钗见母亲如此溺爱,只得又劝了一番大道理,薛姨妈到底还是派人去问了两三次,宝钗道:“妈妈真心为哥哥好,倒是为他寻个老道的师傅好生指点才是。爹爹在世的时候,可有提过各人品行?咱们这些掌柜家仆中,哪个忠厚老实,哪个精明能干?”

薛姨妈回忆半晌,说了几个名字,宝钗也同前世最后留在家中的忠仆比较,选出两人,特地请入内宅,好酒好菜款待,说了许多推心置腹的话,薛姨妈触景生情,提起前夫遗德,又是一番眼泪,还是宝钗在旁从容述说,恩威并施,将两个老仆说得涕泪交流,指天誓日,定要将哥子教导好才打发出去。

这边事了,宝钗揉揉眉头,转眼见母亲依旧双目红肿,泪水涟涟,只得又来安抚,不想说没几句,又被母亲带动那无父之孤的心事,连她也红了眼圈,只忍住泪水,退出正房,再打发人出去对薛蟠千叮咛万嘱咐一遍,才满怀心事地回房,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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