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炉子的地方,未必暖和。
胡义这个八路,在这地方是非常不受待见的人物,不只是旅座大人看他不顺眼,这些狼狈兵也懒得多看他一眼。你不是想要炉子么,炊事兵那有炉子,凑合去吧!
一个破落院子里,当间支着一口大铁锅,锅底的火红彤彤烧着,锅里的水汽白蒙蒙升腾,几个炊事兵跑来忙去做饭呢,胡义坐在锅附近的一块木头上,在烟熏火燎中烤着他的手脚,虽然院子里不时刮过寒风,呆在火边上也比那破屋里的阴冷强。
这已经是第二天了,这个仅剩六七百人的所谓旅,居然还在这村里耗着呢。昨天,撒出去侦查的九个小组跑了两个组,压根没回来,其中偏偏有去查验胡义所说情况的那一组。天已黑,再派人又没意义,侦查回来的七个小组都汇报了无异常,这给了英明的旅长大人再多留一天的勇气,也让倒霉的胡义延长了刑期。
他都纳了闷,难道那些鬼子的侦察兵错过了这里?如果发现了,现在也该出现了,怎么连一点端倪都没有?难道鬼子也嫌天气冷?等着雪化开春再过来?不管怎样,没义务呆在这里陪他们等死,胡义打算吃完了这顿版,就琢磨脱身。
一个邋里邋遢的兵从破屋里懒洋洋地走出来,歪戴着脏兮兮的破军帽,两手在油光锃亮的袖口里对抄着。他也是个炊事兵,附近的人都叫他大狗,卫兵送胡义到这里的时候,指名要这个大狗负责盯胡义。
胡义是在这样的队伍里呆过多年的老兵油子,观察到现在,他能看得出来,这个大狗是个典型的刺儿头兵,他看起来是个普通的炊事兵,可是什么活儿都不干,连炊事班班长都不管他,与其说是不管,不如说是不愿招惹更恰当。
这是睡到现在刚起,大狗站在院子里冷冷打了个哈欠,眯缝着无良的眼,注意到了锅边烤火的胡义:“哎?我说……土八路,你怎么没跑了啊?”
来到这里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对胡义张口说话,胡义根本不回头,懒得搭理,继续烤着火,他知道,这个叫大狗的玩意昨晚假睡了一宿,他的枪一直开着栓,子弹上膛,就等着胡义出点事,因为他看到了胡义那块怀表,动了占有的心。
见胡义没反应,大狗晃荡到了胡义身后,盯着胡义挎背在腰畔的驳壳枪套:“怎么就没下了你的枪呢?快慢机?打开给我瞧瞧?”
“敢伸一手指头我就给你撅了!”
“什么玩意?特么把你能的!你撅一个我看看!”大狗伸手去扯胡义的枪套。
这一瞬间,他发现八路终于回身了,不只是回身,同时那右手里正从火堆中抽出一根烈烈燃烧着的木棒,动作看起来似乎好慢,可是转瞬即成疾风。
呜——那是火焰被抡圆在风中的烈烈破风声,清晰刺耳,毛骨悚然。
咔擦——火星四溅,炭碎横飞,近在咫尺,躲闪不及,结结实实的当头一火棍。
任是火棍已被烧脆不够结实,也把大狗当场砸趴下了,那歪戴的破帽子顶上砸出了一个刺眼的黑色印记。
满院子人全傻眼了,一切都来得太快,不及明白状况。
胡义是个八路,可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八路正是从这样的环境里走出来的,他太清楚这里边的弱肉强食法则了。像大狗这种兵痞,只要让他一步,就再没好日子过。
趴在地上眼冒金星的大狗扯开嗓子:“狗八路打……”后面的字还没来得及挤出牙缝,感到后背被踏上了重重的一脚,只好停下发声改出气儿。
一脚踏着大狗,一手拎着半截尚在燃烧冒烟儿的棍子,胡义静静环视院子里的几个观众:“有帮忙的么?现在站出来!”
几个炊事兵正在攥着拳头,相互大眼瞪小眼犹豫之中,破院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刚刚进门的梁参谋愣住了:“这什么情况?”
……
摩托车停在路边的浮雪,少佐下了车,捂了捂被寒风吹僵的脸,原地跺着脚。
一个鬼子跑过来:“那村子在西面三十里远,他们还在。”
“还在?”少佐诧异了一下:“他们打算停在这里?”
本着搂草打兔子的想法,少佐出发前已经修改了作战计划,并不急着歼灭这股溃军,因为他要留出一些时间来给八路向南运动。为此,这次战斗他兵分两路,迫不得已又一次几乎抽空了梅县兵力;一路由鬼子一个中队,附以迫击炮组,加梅县治安军两个营组成,由他亲自统帅,直奔西南而来。
另一路是为打八路准备的,有两个鬼子中队,外加李有德部四个连组成,夜里才出梅县向西,悄悄进山。这一路的配置其实更强,两个中队,这才是最大的战斗力,在少佐眼里,八路更难对付,因为八路太滑,老鼠一般,为了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不得不这样安排。
地图被助手展开在寒风里,少佐认真观察了一会儿,禁不住摇头:“太慢了!太慢了!这样不行!”
助手闻言一个立正:“我这就催促队伍继续开进。”
“不是我们,是我们眼前的敌人,他们太慢了。”
助手也诧异:“难道这样不好?”
“不好,用来捉老鼠的诱饵,距离老鼠太远怎么行?命令队伍改变方向,向南绕过去,要从西南方向发起攻击,不许围,只许追,要把他们往北赶!”
随着手势加命令的大声传达,浩浩荡荡的黄色队伍转而向南移动,寒风之中,刺刀凛凛,踢踏声隆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