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中午饭是独立团吃得最仓促的一回,所有人都知道饭后三连九连要比赛,所以全是风卷残云,然后赶紧奔向操场去占个好位置方便观看。一直以来都是在面对鬼子的扫荡,一直以来都紧绷在燃烧边缘,难得有了喘息时间,这场比赛对生活在艰难与枯燥中的战士们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大戏。
牛大叔看着炊事员们一张张哀求的脸,破天荒允许他们放下锅碗瓢盆去操场,然后一个人留下在炊事班里收拾烂摊子,洗着一摞摞破碗,脸上反而开心地微笑着,他根本不在乎谁赢,看到大家都难得高兴,他便高兴了。
在岗的战士叹命苦,不在岗的全奔了操场,供给处无人,一连宿舍无人;有部分好事的村民也到操场凑热闹,大人聊天孩子跑闹,小丙率警卫排部分战士到操场范围临时加岗站哨,维持秩序,这是团长授意的。
一个长梯斜搭在团部院墙墙头上,警卫员扶着梯子,陆团长踩着梯子端着望远镜探身在墙头上观察比赛之前那热闹的操场,脸色不太好看,口中嚷嚷着:“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这人也太多了!全是脑袋,这让老子看个屁啊?”
话落后蹬蹬蹬几步下了梯子,将他的望远镜一把塞在丁得一手里:“我的大政委,咱不用轮流看了,这雅座送我给你了。”
“嗯?那你呢?”
“不能细致地了解战场态势,我还怎么当这个团长?我得上前线!”
丁得一看着陆团长莫名其妙地钻进了团部屋子,无奈摇摇头,拎着望远镜开始往梯子上爬。
卫生队病房里只剩下四个伤员和周大医生四和一众卫生员担架员全到操场上凑热闹去了。病房面向操场的窗口内站着三个人,一身绷带的马良和另一个伤员,以及周晚萍。她一边看着窗外操场上的热闹,一边问窗边病床上的胡义:“用不用我把你扶起来?”
胡义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比赛事小,养伤事大,您忙吧,我打算睡个午觉呢。”他哪敢让周大医生扶着,她有太多冠冕堂皇的小动作整治他,受不了荷尔蒙的刑罚!
周晚萍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看了看病床上的胡义:“睡午觉?那可是你的兵哎?”
“我巴不得跟他们断绝关系呢。我已经重新做人了。”
一排皓齿微微露出来,周晚萍终于意味深长地笑了。
……
抬头看看蓝天,冬阳高照;左右扫视人群,冷风习习。
郝平站在场地中间,不得不亮嗓子了:“有完没完?都站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们九连还不入场?”
身为九连领队的罗富贵正在跟场边的王小三勾肩搭背笑嘻嘻嘀咕呢,听得郝平这一句喊,不紧不慢跟王小三道了别,迈着四方步晃悠到场地中间,来在郝平面前:“郝连长,你看你急什么?我们这人没到齐呢。头一场射击我们是丫头出场,可你也知道,丫头想要出大牢也得办手续不是,嘿嘿嘿……”
最后这句话让周围的观众们忍不住全体哄笑。
连郝平都忍不住笑了:“蹲禁闭这事你也好意思嚷嚷?那就先比第二项。”
“这我不能同意。既然定了规矩就要按规矩来,说是第一项比射击,那必须先比射击。是不是?”
旁边的杨得士倒是云淡风轻:“你们还真以为让我多等一会儿就能增加胜算?这没意义,我是不着急的,等得起。”
为公平起见,一连长吴严被双方认定为裁判,大度内敛并坚持原则的他是全团最适合人选,这是个不能被收买的人物,他当裁判谁都放心。吴严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他朝正在指挥维持秩序的小丙招了招手:“你派个人去禁闭室催一声。”
……
禁闭室内,一个警卫排的战士端着个破镜子,小红缨正在对着镜子转圈,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一边问:“身后怎么样?嗯嗯?”
“大姐,二姨,三姑奶奶……这又不是要上花轿,至于吗?人已经来催了,咱赶紧过去吧?”
“嗯……那……好吧。”
“哎呀我天,怎么还成了我求着你了?”
“对了,你俩得押着我出去吧?”
“押你干什么?你不是跟团长请了假么?”
“那我也是禁闭期间啊!你俩必须跟我身后押着,等比赛结束再把我押回来听到没有?”
“你图什么?”
“嘿嘿嘿……这叫气派!还傻看什么啊,赶紧把你的鼻涕擦擦,站直溜点。”
端镜子的战士和门外站岗的战士全无语。
……
操场远端终于走来了一个娇小身影,干净军装红袖标,戴了军帽束了小辫儿,一副风镜搭在帽檐上,亮晶晶反射着阳光;一步三小晃,身后跟随了两个警卫员竖背步枪。
一阵哗然,而后全场寂静,亮瞎了土八路们的眼!在冷冷的阳光下,在无数目光中,原来这个缺德丫头……比往常更威风,她真的很威风,不知道是环境原因,还是其他什么,反正是不一样。
有观众在心中暗道:她指挥四个人打了伪军,还坑了鬼子。
有观众在心中暗道:她的风镜真漂亮,可惜那东西换不到。
有观众在心中暗道:这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过看起来确实荣。
有观众在心中暗道:她的枪法偏偏是全团最好的,怎么可能被超越呢!
她带着无数的目光焦点一步步来到操场中间站定,卷曲帽檐下的小脸洋溢着自信的微笑,漂亮大眼清澈到了极致,不看郝平,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