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小树林早已经跑过了,四下里越来越空旷,胡义再次停下来,抬头看了看西边的弯月。咔嗒一声跳起了表壳,幽幽月色映出表盘上一层蒙蒙的晶莹,凌晨三点一刻,时间不多了,必须再加快速度,才有机会彻底摆脱。
合起怀表收进口袋,转身,却发现队伍在前面不远处的略高位置停下了。
“为什么停下!”胡义一边大步跑过停在小路边的队伍,一边不满地朝前低吼。
正前方开阔的夜幕里,远方,一道明晃晃的光柱正在慢悠悠地晃,那是高层炮楼顶端的探照灯,根据灯光来判断,可能有三四里路远。
“哥,只能绕了,你看向北还是向南?”
“往南走就接近公路了,巡逻队是麻烦。往北,从河边绕。”
啪——
胡义话音刚落队伍后面便传来一声清脆枪响,然后听到石成喊:“他们追来了!”
接着后方来路上传来几声驳壳枪响,和隐约的嘈杂声,侦缉队这个狗皮膏药果真一直贴在后面。
同时,枪声也传过了平原,到达了三四里外的炮楼,探照灯的光柱立即循声而来,在周围胡乱地晃着。这么远的距离,尽管有探照灯照着,炮楼上也看不到情况,不过,炮楼里的重机枪跟着就响了,朝着枪声方向漫无目的开始了狂扫。
偶尔有子弹呼啸声飞过附近,那都是重机枪蒙着打来的,后边的小路上乒乒乓乓的驳壳枪乱响,怕死的侦缉队赖在后边远处胡乱地放,根本不顾他们的子弹能不能飞过来。
“向北走。快!别管后边那群狗!”胡义摘了步枪端在手,静待队伍匆匆跑过身边,重新缀在队伍后头。
……
马良斜背着步枪,手里拎着盒子炮匆匆跑着,隐约中,前面出现了一道黑黝黝的线,那是树林,是河边。
河岸西段曾经走过,没地方过河,顺河向东也许有桥,如果能向北过了河一切都好办。马良这样想着,跑进了岸边树林,立即右转,领着队伍沿河东行。
一段时间后,队伍再次停了,就地隐蔽在河边树林里。
真的有桥,河边往东看过去,水面上隐约能看出一个小石桥的轮廓,但是,桥头有碉堡,有伪军设的哨。
胡义努力呼出了胸中的所有浊气,沉默了。如果只是哨卡,强打过去不难,但是那个碉堡……会让桥头变成鬼门关。死路,不能再往东走了。曾经被这条不起眼的河难住了一次,现在第二次被这条河难住了。
胡义后悔,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教他们练习游泳的事,如果会游泳,这条河不但不是障碍,反而是追兵的障碍,自己失责!
“全体掉头。马良,傻子,跟我在前头组成进攻小组。骡子左翼,遭遇后先压制正面一次,然后负责南面树林外。一班配合机枪,注意等待迂回命令。李响到后边,战斗开始后设哨观察。其余人与进攻线保持安全距离。出发!”
过桥会葬送所有人,向南一路开阔跑不掉,只能回头走,迎面穿过那群追着的狗。明知道每响一次枪,四面增援而来的敌人就会循声更接近这片范围,逃脱几率越小,却不得不打了。
树林中行进在前的胡义抽出刺刀挂上了枪口,平行几米远,马良拎着驳壳枪猫腰在前进,两个人身后十来米远,吴石头拎着个手榴弹不紧不慢地跟着。树林南侧边缘,十来个人间隔着,散乱地走在一起,罗富贵端着机枪,够搂着熊腰小心翼翼地跟在带头的石成位置侧后。苏青,小红缨,刘坚强外加三号和二十一号,与前面的进攻小组和侧前方的一班都保持了适当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行进,李响断后。
侦缉队,在小焦村被机枪伤了一个,姗姗来迟的一颗手榴弹又连伤带死减员了五六个,剩下的二十多个在队长的指挥下一路紧追,到了河边树林后失去了八路踪迹,东西两个方向不知该怎样选择。幸亏侦缉队长是个英明领导,当场扔树枝,听老天爷的,树枝落地指向了东面,于是他们果断顺着河边向东而行。
向西返回的九排还没走出一里远,边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各种异常声响。
基本保持着队形的九排全体立即原地停止,就地隐蔽做接火准备。
当出现的第一个模糊人影被发现的时候,罗富贵的机枪就响了。胡老大的命令是压制一次,不是指望他杀人,位处树林边缘的熊没敢忘了胡老大的命令,并没管第一个出现的目标,而是将第一发出膛的子弹弹道与树林边缘重合,然后缓缓向右,打出一个向河边徐徐展开的扇形扫射面。
树林里黑漆漆的,基本啥都看不见,压住狂跳的机枪,免得打高了,也不能压得太低,免得吃了地面,照着膝盖高度来得了,罗富贵心里这样想着。熟能生巧,从罗富贵手里挥霍掉的子弹可不少了,加上胡义这个行家时常给他的指导,现在已经能把机枪打得像模像样。
一道扇形弹幕打断着枝杈,穿透着树叶,划开着树干,稀里哗啦地收割着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