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那老汉收敛的极快,不过是抖了几下肩膀,他马上就压住了悲伤,沉了一张脸抓住婆的手抽起命线来。
那皎洁如银丝的命线被抽出来之后,原本就命悬一线的婆的呼吸便变得越发微弱起来,到了最后,就完全只剩下了推动火箱一般沉闷而又短促的出气声了。
费书生下意识握紧了自己的手,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老汉。
青衣低头沉吟片刻,就取下房梁上的灯笼,走到老汉边上为他照明。
有了灯笼,老汉只觉视野一下子就亮堂了许多,他心中感激,面上却并未显现,只眯了眼全神贯注的摸着娃娃身上的裂隙处仔细修补起来。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婆沉重的喘息声以及命线穿透皮肉的细碎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提着灯笼的青衣自觉手臂都酸的快抬不动了,忙于修补的老汉这才重重的舒了一口气道:“可算是成了……”
青衣闻言也很是舒了一口气,她呲着牙动了动酸涩的手臂,口里也不忘确认道:“这样就完事了?不用灌血什么的?”
老汉略显诧异的抬头看了青衣一眼,被老汉那阴沉的眼光一瞧,青衣霎时反应过来,她几次都是偷瞧到他们做人偶的过程,这会儿一不漏了嘴。
正当青衣有些尴尬的退后一步的时候,老汉却像是想开了一般大大的叹了一口气道:“小你莫要怕,老汉并非是恼做人偶的法子外漏,而是做人偶这门技艺,着实太过阴邪,且伤阴德,对一般人而已,不是样好东西。如今我心知肚明,死后夫妇两个,必是要受难的了。我瞧着小你宅心仁厚,且是个明事理的人,断不至于学这阴邪玩意儿的。如今还请小靠边站些,切莫叫老汉拖累了你。”
青衣依言又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我原本也不曾打算帮你动手,你还是快快解了娃娃身上的禁锢吧。”
说着她又冲着费书生偏了偏头,示意他不要上前。
费书生早已有些傻了,竟没注意到青衣的暗示,只一味的盯着娃娃看。
这样也好。
青衣略松了口气,然后也跟着眼也不眨的看着老汉为娃娃换血。
待到娃娃脖颈上的伤口也被缝好之后,一直死气沉沉的娃娃忽然就眨了一下眼睛。
“哦哦,娃娃,你觉得如何?”老汉慌忙问道,“能站起来不?来,快去瞧瞧婆婆,她担心你好久了——”
娃娃好似没有听见老汉再说什么,只兀自歪歪斜斜的爬了起来。接着她仰起头,面无表情的将周围几个人一一扫视过去,待瞧见屏住气一脸激动的费书生后,她那无神的眼睛瞬间一亮。
“先生——”娃娃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嗖的一下就扑到了费书生的怀里道,“先生,你要带圆圆回家了是吗?”
费书生下意识搂住了娃娃的肩笑道:“圆圆——”
“娃娃——”老汉的惊呼声紧随其后,他踉跄着上前两步,但却因为虚弱而跌倒在地,他老泪涕零的勉力抬起头声声唤道,“娃娃,你念在婆婆一心只为你的份上,去送送她好吗?娃娃——算我求你了——”
床榻上的婆的出气声越发短促起来,听得青衣不自觉皱了眉,又见费书生一脸惊慌的搂紧了娃娃,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她的眉头就皱的更深了。
“她如今就只剩最后一口气了。”青衣少不得出言劝道,“你就让娃娃去送送她吧,别忘了,怎么将娃娃的魂魄解脱出来,全靠这位老汉了。”
费书生本就有些于心不忍,全因惧怕那婆对娃娃不利,这才犹豫,这会儿听了青衣的话,只觉很对。
于是他将牙一咬,狠狠心松开娃娃低声道:“去吧,她做了你这么久的母亲,虽然用错了法子。如今她要死了,纵使有再大的错,如今也该丢开手了。”
娃娃颇有些不明白的歪了歪头,直到费书生轻轻将她推向了老汉,她这才反应过来,身子一扭,却是又抱住了青衣的腰慌道:“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回家——”
老汉的脸上一下就灰了下去,青衣头疼的伸手摸了摸娃娃的头,只觉触手冰冷。
床榻的婆早已挺直了身子,用力的伸手在半空中抓来抓去,喉间只嚯嚯叫个不停。尽管老汉急跑过去按住了她,她也仍是死命的朝着娃娃的方向挣扎着。
“都是执念啊!”青衣哀叹一声,甚是悲悯的蹲下来看着娃娃的眼睛道,“她也怪可怜的,吊着一口气等了你数日,若不是想听你叫她一声,她怕是早就死了。你只当同情她,让她抱一抱,等过了今日,你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再也——”娃娃懵懂的睁着眼睛重复道,“看不到?再也看不到?”
“嗯。”青衣点了点头,让后将她的身子扭转过去,对着床榻的方向轻轻推了推,“去吧,这是最后一面了。”
娃娃呆呆的挪到了床榻边上,任由濒死的婆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
“娃——娃——”婆流着泪将娃娃搂紧,她的手已经抖得不能控制了,却仍是坚持抬手摸了摸娃娃的脸。
她哭着露出个慈祥的微笑,很是恋恋不舍的看着娃娃。
娃娃茫然的看着婆,直到脸上的那只枯皱的手无力的落了下去,她这才有所动作。
她僵硬的抬起手,学着婆的样子轻轻贴在婆那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然后她看着婆眼眸中的光如同被风熄灭的蜡烛一般泯灭了。
“婆婆?”不明白老汉为何流泪的娃娃重重的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