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权等人走在最前面,那几位身负密信的侍卫走在中间,陈敬跟在楚昭后面,他依稀记得自己背后似乎并没有人。
滴答,滴答。
安静的隧道里传来隐隐约约的水滴声,那声音一开始很远,渐渐地越来越近,一滴水落在陈敬的头顶,他摸了摸,手里黏糊糊的,不由恶心地皱起了眉头。
借着微弱的光线,陈敬抬头一看,霎那间,恐惧如潮水一般袭来,直至没顶。
隧道的上方,赫然露出一张人面,脸色青白,然后蓦然张开嘴,露出森森的白牙,对着他咬了过来。泥土里的人面裹着沙石咬过来的冲击力过大,饶是陈敬镇定,此时也忍不住惊叫了一声,拼命往前跑去,然而前面却已经看不到一个人了。不知何时,走在前面的楚昭等人消失了。
陈敬提高了警惕,将武器握在手中,慢慢往前走。
地道里很昏暗,原本应该是黑的看不见五指,然而地上却冒出星星点点的鬼火,在辚辚地鬼火映照之下,陈敬隐约的看到隧道两旁站立着三三两两的人。这些人的面孔,陈敬都很熟悉,全都是他昔日的同窗。那些人带着恶意的笑容,不停的伸手抓住陈敬的衣衫,或者伸出脚来想要绊倒陈敬。
陈敬看着前后无人,刷一声抽出了悬在腰间的宝剑,恶狠狠道:“就凭你们这些东西,也配来阻拦本公子?都去死吧——”
也许是神鬼怕恶人,陈敬举着剑对着那些人一通砍,那些幽灵便带着奇怪的,严肃的表情消散了。
不,还剩下一个。
“云生,把我写的《论河道》还来。”陈敬一回头,就看到李赫站在他的不远处。
“别过来!”陈敬把剑举在身前,戒备地喝道。
李赫的头一偏,脑袋突然滚落下来,咕噜噜一直滚到陈敬脚边。这场景异常的眼熟,陈敬的头皮一阵发麻,他在心里不断对自己说:这是假的,这是假的,这是假的……然而到底忍不住后退了几步,陈敬突然感觉有一双残缺潮湿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那“嗬嗬”声就在耳边,腐烂的气息喷到了脖子上……
“云生。”陈敬一回头,正对上一张脸,距离近得几乎能够听到对方发出的粗重喘息声,虽然这张脸已经开始出现尸斑,但是陈敬还是认出来此人就是朱驰贵。
朱驰贵用一种极慢而含糊的声音说:“云生,终于找到你。”
“什么?”
“嗬嗬,因为……一切才刚刚开始。虽……虽然你是顾公子送给我的玩物,但是我喜欢你,愿意和你永远在一起……”陈敬闻到了腐尸的臭味,脸色变得惨白,过往那种绝望的感觉一下子撕开了他的心。
是的,朱驰贵说的没错,他的真名叫做李敬。李家大公子李世繁当年奉命南下剿匪,后来死在了江南的叛乱之中,却留下了这么一个儿子。可惜李家在安靖末年迅速倒台,李敬也不过四五岁,就跟着母亲一同被卖做官妓,几经流转落到廖姓商人手中。因为李家原是做丝绸生意起的家,在江南商场上颇有一些势力,曾经帮过廖家,所以廖家对李敬母子还算不错,名义上是奴隶,实际却当成半个少爷养着。不然李敬如何能够读书认字?
可糟糕就遭在李敬学会了读书认字,而且表现的比寻常男童更加优秀聪明上。随着李敬慢慢长大,他那位沉默的母亲终于对他讲述安靖年间李家的兴衰史,认为喻王和当今是李家败落的罪魁祸首,让李敬一定要为家族复仇。
李敬是个聪明孝顺有野心的人,他也不负母亲的期待,很快得到了江南顾家的赏识。然而李敬很快就明白了,出身低微意味着什么,所谓的才子不过是上位者豢养的一条宠物犬。
“滚开!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我恨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李敬大喊道。
朱驰贵青白而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个伤心的表情:“当初在顾公子面前,你是自己愿意的。”
果然即便做了鬼,朱驰贵也是一个孬种。
李敬不那么害怕了,他冷笑道:“你也真是奇怪,明明一切都是依靠家族取得的,最后却愿意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男宠将家族拖下水。实话告诉你吧,你一直以为自己的妻妾在欺负我,爹娘兄妹排斥我,其实都是我故意的,我就是要让他们讨厌我,害我,因为这样,你就会对我更加内疚。”似乎觉得朱驰贵的表情很有趣,李敬继续说道:“不过现在我有了账册,江南官场都在我的控制之下,多谢你过来给我做替死鬼。”
“所以那个账册在你手里,你做了一份假货给顾公子?”
李敬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我是地下爬出来的冤魂啊。”朱驰贵拨开乱蓬蓬的头发,露出一张腐烂了一半的脸庞。一条蛆虫自他的鼻孔懒散地爬出,路旁那些死去的人又出现了,并且发出桀桀怪笑。
很快,地道里想起了一声惨叫,接着是古怪的吞咽吸允之声。一切又恢复了漆黑一片……
楚昭耸了耸肩膀,不得不承认这位朱公子虽然不学无术,好色无厌,倒的确很有导演鬼片的天赋。这灯光音效和机关暗道,硬生生把三流剧情演出了一种身临其境地真实感。楚昭作为一个旁观者都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更别提深陷噩梦中的当事人了。
这条暗道当然并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