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是什么?儿子是一个女人的本事,儿子是一个女人的希望,儿子是一个女人的价值。
如陈氏这样的人,若是不养出这个大胖哥儿来,她再如何妇德贤淑都没有谁会在意。可哥儿这刚一落地,陈氏的身份便立马被抬了起来。
且不说杜氏对她更加好了,连那在城里头宅院里主持大事的周老太太,听闻儿媳妇生了个孙子,也是脚不沾地地赶了回来。
周老太太的目标自然不是丢了多半条命的儿媳妇,而是她新得的嫡孙。将那胖哥儿抱在手上,直将个老太太喜得笑到脸面僵硬,几乎变不得表情。
孙子抱够了,老太太也极有良心地想到了孙子的生母。于是亲启贵步,到得陈氏房中看了那么一看。
陈氏的情形自然算不得好,她这把年纪碰上难产,能活下来都不容易。想要容光焕发满面欢喜?对不起,那还真是臣妾做不到……
而周老太太出于对孙子的真心关切,对着孙子的亲娘也难免爱屋及乌了一下。见陈氏如此疲惫,竟给了杜氏每七天杀一只母鸡给陈氏补身子的重要权力。
那些个老母鸡可都是周老太太的心尖儿肉啊。安若墨在一边听着,深感祖母做出这样的决定时一定有一种壮士断腕般残酷血腥的豪情——而陈氏更是恨不得能挣扎起来给周氏磕上几个头,感谢婆母的谅解和关爱。
周老太太却谦虚得很,摇摇手,只道:“你养下了嫡生的哥儿,就为这一桩功勋,吃再多的好东西都是值得的!老大家的,我房里头还有根老山参,你拿出来,问问郎中怎么用,也给老二家的用上……”
杜氏面色一变便跪下了:“娘,弟妹她生哥儿的时候难产,奴一时情急,已然将那山参取出来,切了几片给她含上,这才……”
周氏的表情一霎那就很有些精彩了。看着既想训斥杜氏竟然狗胆包天自作主张动用她的人参,又实在没法子说出就该让陈氏难产而死也不能乱动她的山参的话来。
于是,最后老太太哼唧了几声:“用了就用了吧,人参再珍稀到底是死物,还能比我儿媳妇和嫡孙子两条命贵重?值得!”
这话却也不知道是说给杜氏陈氏两个媳妇听呢,还是自欺欺人安慰她自己……总之,山参已然是交代出去了,周氏自然也不好摇着陈氏的脖子让她把参片给吐出来。再说了,陈氏生了个孙子,给她好生养养身体,说出去也很是有体面的一件事儿。
大概是这般想通了,周氏亲自主持了对第一只母鸡的屠宰仪式。安家乡下老宅里养着七十多只鸡,大多都是母的,鸡生蛋蛋孵鸡,陈氏哪儿能吃得完?于是那第一个牺牲品从锅里出来的时候,两只鸡腿与鸡翅膀都神秘地消失到了周氏和安老爷子的饭碗里头——反正这一锅鸡汤出炉,最最精华的都是汤,那汤可是涓滴不留地都归了陈氏的呀。
而周老太太回来,自然不光是为了看看孙子外带吃些鸡肉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儿需要与两个儿媳妇商量——既然安胜居这一回有了嫡子了,庶子继嫡的事儿自然就没影了。这注定当不了嫡子的荣哥儿,此后该何去何从?
若是简单些的人,只怕会想着把荣哥儿还给裘姨娘便是。可周氏也好,安若墨也好,都不是简单的人。
荣哥儿此刻还没开始记事,再还给裘姨娘,今后这小子还会和安若香一样,从心理到行为都是个“姨娘养的”。这当然不好——毕竟,庶长子也是长子呢。他比嫡子大了一岁有余,今后若是成了个祸害,未必能轻易降得住。
周老太太怕这长孙成了个忤逆不孝,尤其是不孝敬她老人家的人渣;安若墨却是怕他和裘姨娘母女一心,对付自己那老实得可怕的娘——哦,还有很可能被这个娘教得不知人间险恶的亲弟弟。
所以,在让荣哥儿留在老宅这件事上,安若墨与周氏的心思是一致的。而陈氏一个病病歪歪的老好人又能有什么意见?她养了荣哥儿十个月,也算是有些亲情了,真要将荣哥儿带走,她也有些舍不得。
就连玉姨娘和杜氏两个龙套,也在这一边倒的情形下顺天理应人情地投出了“支持荣哥儿养在陈氏身边”的两票……
于是,在裘姨娘不在场的情况下,她的儿子即将留在嫡母身边,接着过庶子的生活这件事儿,就被安家的女人们决定下来了。荣哥儿自己却也不明所以,这一出变动,对于资深婴儿的他,影响也不过是又要学一个词儿——弟弟。
而这一个弟弟,会将他原本“该”有的一切,搅得天翻地覆。从此再不会有继嫡的希望了,而他的身份,也只能永远定格在“庶子”上。
大家庶子,原本不是什么卑贱的人物。但安胜居做了商人,那身份便比穷酸秀才还低。这样的家族里头,嫡子出门尚且有挨人白眼的可能,庶子?那便更别提了,能在商人圈子里头混混便是!若是他饱读诗书而考出功名,或许有翻身的一天,但“商人庶子”这样卑贱的烙印,只怕会如同毒蛇一般潜藏在灵魂里头,时不时就出来咬他一口的。
可此时的荣哥儿哪里知道?他依例是天天找“娘”,找“饿姐姐”,若是都找不到,他就揪带他的长工媳妇的头发玩。活脱脱一个欢实的熊孩子。他独不爱找“祖母”:便是这样的一个小崽子,也是能感受到周氏并不喜欢他的情绪以及强大的泼妇气场的……
万幸祖母在这老宅子里没有停留几天便又坐着骡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