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旈云当然知道测绘地图是件很难的事。她过去曾经想依照《制图六体》中说的法子去自己研究一番制图的技巧,但终因太过复杂而放弃了。不过,行军打仗离不开准确的地图。她的每一支队伍都有制图师,就连这次派去楚国的细作,也有懂得制图的人,这样才好将所到之处记录下来,以备将来之用。她手下的这些人,都是朝廷花了许多时间和银两才培养出来的。而一个小小的海龙帮,竟会有这么多懂得测绘海图的人?她不由更加好奇了:“这些德高望重会画海图的人,是跟随你们老帮主的吗?他们又是从哪里学来这么高深的技术?”
“我听说,”阿康毫无保留,“有几个是西瑶人,有几个是婆罗门人,其他大部分都是楚国人。西瑶的那几位,都跟着西瑶的船队去过好些离奇古怪的地方,原来就是船上负责观测的。后来因为种种事情,在西瑶待不下去了,投奔了咱们老帮主。婆罗门的那几个,是楚国人带来的——楚国人以前都给朝廷做事。他们说,以前楚国皇帝喜欢派舰队出去宣扬国威。外洋小国纷纷来朝拜,之后,皇帝还派舰队送这些使臣回家去。所以那时,楚国的造船和航海技术都天下无敌。婆罗门人也和楚国的舰队学习这些本领。可是后来,楚国突然颁布了海禁,不仅严禁外国人在楚国靠岸做买卖,也不准楚国人出海去。舰船都毁坏了,海图也都销毁了。好多观测师父和制图师父郁郁而终。而这几个,偷偷出海打算跑去别的国家,正巧就碰上了我们老帮主。”
楚国。玉旈云忍不住冷笑:楚国皇帝还能做出什么好事来?人才都被他逼死了,逼走了,只留下乌烟瘴气。应该把这批能人收为己用,她想,东海三省的水师,若是有了这些人,还不如虎添翼?
两人说着话,行驶约莫一个半时辰,即到了龙爪岛的尾端,遥遥可以望见,北方有一座山峰高耸入云。再航行半个时辰,便到了那山峰的脚下——原来整个龙尾岛几乎除了那山,就是山下的水潭。平坦的陆地少得可怜。与其说是一座小岛上矗立着一座孤峰,倒不如说是一座奇峰从海底突起,直插云霄。
阿康带玉旈云上了岸,绕着水潭走了半里地,就可以感受到瀑布的水珠扑面而来。“老大就在那里。”阿康伸手一指。玉旈云望去,只见瀑布下一块巨石,乌昙盘腿坐于其上,任冰冷的水流捶打自己。“老大!老大!”阿康大声招呼。只是瀑布的水声隆隆,乌昙根本就听不见。阿康又捡了几块卵石砸过去,这才吸引了乌昙的注意,起身走出水帘,道:“你们来做什么?”
“刘兄弟担心你的安危,来看你。”阿康笑道。
“我很好。”乌昙道,“刘兄弟的眼睛还没好,不不应该天光日白的带着他周围走。”
阿康看了看玉旈云,显然是觉得这位“刘兄弟”比自己更会说话。玉旈云会意,手搭凉棚遮着天光,道:“乌大侠不必责怪康兄弟。实在是刘某闲来无事——整个海龙帮里,大伙儿不是忙着修理房屋,就是忙着测绘海图,我连个说话的人也找不着,况且眼睛又不方便,不能四处游赏,烦闷得很。想来想去,唯一像我一样清闲的人,就是乌大侠你,所以,才冒昧要求康弟兄带我来找你。”
“我哪里清闲了!”乌昙跃下巨石来,“我这不是在受罚么?”
“和那些在魔鬼海域绘制海图的人比起来,你当然算是清闲了。”玉旈云道,“我可真不明白,尊师为何如此固执。海龙帮遭了地震海啸之灾,正是需要人带领大伙儿重建家园的时候,怎么还一定要罚你在这里思过?而你怎么也如此执拗,师父说什么就非得做什么?”
“这话题不是昨天已经说过了么?”乌昙道,“我的命是师父的,师父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如果刘兄弟是来劝我违抗师命,那就请不要白费力气了——昨天无意中听到刘兄弟和师父说,你也有几位心中十分在乎的亲友,是为了他们,才会被翼王那混帐胁迫。刘兄弟待那几位亲友,就好像我待我师父一样。”
我对姐姐和梦泉就好像乌昙对况师父?玉旈云想,这是什么荒唐的话。姐姐是个何等娴静温柔之人,她不喜欢我舞刀弄剑,巴不得我早点儿嫁给翼王,相夫教子。我若是对她言听计从,那还了得?至于梦泉,我们从来都是有商有量,他绝不会对我提出无理之要求,倘若我的命令有误,他也会“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才不会像乌昙和况师父这样荒唐。于是笑了笑,道:“乌大侠的猜测可差得十万八千里了。我的亲人,深明大义,举止适当,知道什么事自己该参与意见,什么事自己最好缄口不言,决不会强人所难。若人出于种种原因,不能按她的想法行事,她亦不会胡乱责难。我的挚友,与我推心置腹,若我们意见相同,自然通力合作。若是意见相左,先辩明是非,再行决断。有时,我考虑不周,或被人蒙蔽,我那挚友他……他不惜令我伤心,也要指出我的错处。而又有些时候,我深知某事非得用些手段,是我那挚友所不齿,又或者我知道某事他必不忍心我去做,但为了大局,我只好瞒着他做了。他……他也必理解我的苦处……”说到这里,忽然自己被迫与翼王订婚的那一夜,在皇宫之中粹华门边,当世间的风刀霜剑让她感到无比的寒冷与疲惫,石梦泉将她拥入怀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