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是武勋,却是智计着称。他明白自家女儿的小心思,也明白可能性不大。但人之爱子女,其实都是不理智的,总想着若年轻人自个儿愿意,总有余地。于是明知此举不聪明,却还是愚蠢地做了,但看目前的光景……
“时候不早了,摆饭吧?”他状似询问韩无畏和康正源,正好把话头截住。
一顿饭,因为摆明了是家宴,唐朝礼法又不太讲究,干脆就围坐在一起,不论尊卑,只讲辈分坐。菜色,自然也是春荼蘼自打重生以来吃过的最好的东西,可她却味同嚼蜡。
人哪,吃饭就得舒心。她看着父亲强颜欢笑,心里就不痛快。其实除了在法庭上,她这个人还是很随和的,但家人是她的逆鳞。
康正源和韩无畏都看出她不高兴,虽然她脸上一直挂着温顺的笑容,但他们两个就是感觉得出来。看惯了在她在公堂咄咄逼人,眼下见她诸般忍耐,心里也跟着不舒服。不过他们在席上谁也没有特殊照顾她,康正源始终淡淡的,韩无畏也收敛了之前的笑容。
两人见惯京中贵女的做派,又都年纪不小且尚未订亲,自然明白罗氏双姝为什么针对春荼蘼,无非以为找到了靶子罢了。若他们摆明对她好,岂不真的拿她当挡箭牌了吗?可罗大都督在,他们和罗氏姐妹在京中又是相熟的,自然也不好直接给罗家没脸。
好在两位罗小姐毕竟不是市井村妇。餐桌礼仪还是很好的,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除了罗大都督的劝酒,她们都没再多嘴,总算顺顺当当地吃完了。可是才上了茶点,春荼蘼正给春大山使眼色,叫父亲找借口告退,双生之一,假天真的那位忽然说。“我一直好奇,春小姐莫怪。因为我实在想象不出,弱质女流,怎么就敢上公堂那样的肮脏地方去。就算为了父亲,民间不也有讼师吗?”
春荼蘼一听,火就顶上了脑门。
她冷静理智不假,但那是在公堂上。而且她不怂,本就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脾气,还有个有理说理,说不清道理就和人死磕的个性。此时见春大山闻言愣住。似乎又想为她说话。连忙在桌子下面拉住父亲的手,做出吃惊的样子道,“罗小姐怎么这么说?”演戏嘛,她擅长,心中怒极,脸上仍然很无辜。
“这话有错吗?”双生之二说。
“天下之大,莫大于公理。而公堂乃是我大唐的公堂,自天子御下。由百官管理,是最最刚正公正端正的地方,如何能说肮脏?皇上每年还要巡狱录囚,康大……哥这回更是主使,可见皇上对公堂之事的重视,两位小姐难道有不同看法?”她把大人,紧急改成大哥,又搬出大道理来,虽然明知民间对诉讼之事本就看轻,却故意拔到国家啊,天下啊,皇上的高度。
罗大都督脸色一沉,瞪了女儿一眼,只觉得平时看她们聪明伶俐,今日怎么会被衬得如此愚蠢。这春荼蘼在公堂上都能问得哑口无言,在言语上招惹她,能得了什么好去?
可是春荼蘼并没有说完,接着道,“若说律法,也是皇上命人制订,正经颁布的大典。它据圣人之言行,依理法之脉络,举天下公义,灭世间阴暗,哪一条不是引人向善,哪一条不是惩善罚恶,哪一条不是生而为人的道理。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律法是约束一切人类的规则,若无律法,世间要怎么混乱,咱们大唐和蛮夷之地有何区别?俗话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见其威信是不容质疑的,代表着天家,代表着皇上,是天下间最高贵,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学问和道理,两位小姐这样说,岂不是亵渎吗?还是不尊重、不服气?”这大帽子扣得,极其顺手。
罗氏父女三人目瞪口呆,一时让她言语轰炸得无法反应。春大山很有扬眉吐气的感觉,而韩无畏和康正源一脸肃穆,摆出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模样来,但实际上都忍着笑。心暗道:叫你们惹她。看,毛了吧。除非以权势或者武力硬压她,不然绝赢不了。
到底罗大都督反应快,笑着掩饰尴尬道,“春小姐好见地,应该说给皇上听听。”说着,看了女儿们一眼,“你们两个也学着点,别天天盯着闺阁里的那点女流玩意儿。”
“罗大人,是小女逾矩了。”春大山连忙接下话头,心中对这个比自己不知大了多少级的大都督很有意见。
看他和边蛮、还有叛军打的那几场仗,可见是个英雄人物。到幽州看到这边的布防以及兵训,也让人佩服得很,哪想到这样英明的人物却是个糊涂爹,把女儿教成这样,就像是暴发户家出身,骄纵无知又霸道,连他家荼蘼的一根头发丝儿也比不了。
可是,罗大都督这话里话外不仅不恼火自己的女儿,还给他家荼蘼挖坑。什么叫说给皇上听听,还嫌荼蘼不够出名?说什么闺阁里的女流玩意儿,意思不就是说他家荼蘼不像个千金小姐,不守妇道吗?
春大山个厚道人都听得出话音,旁人就更不用说了。于是双生之二,那个假热情就道,“爹说得是,原是我们姐妹见识浅薄。我之所以好奇,是因为前几天听府里的长史说了一件很麻烦的官司,说等康大哥来了,最好能给断一断呢。”
“在家里,谈什么公事!”罗大都督拦了一句。
康正源却道,“没关系,说来听听?”
双生之二立即像得了尚方宝剑似的道,“就在咱们幽州城,有一个继子杀了继母。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