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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闪电将天空撕裂成两半,将屋内照亮些许,许樱哥偷眼看去,但见张仪正靠在床边,脸上满是胡茬,眼睛紧闭,头发鸠结,面色惨白。身上穿的不是往日里的锦缎华服,而是一件湿透并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圆领窄袖衫。便是一瞬的功夫,许樱哥也能看得出来他的情况很糟糕,身上滚烫,神色萎靡虚弱,想来是在发高烧。
许樱哥试探着动了动身子,才刚挪动一下,就觉得两条手臂生疼,张仪正把头靠在她的肩头上,以额头紧紧顶着她的头轻声道:“不要自讨苦吃。你的那些小聪明在我眼里什么都算不上。也不要多嘴,我不会相信你的,我晓得你惯会骗人。”
黑暗里,许樱哥虽看不到他的神态举止,却知道他一直在盯着自己,他的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则在她的背上仿似情人一般地轻柔摩挲。许樱哥很清楚,在离他的手不到两寸远的地方必然藏有利器,困兽之斗,鱼死网破,他既然这样直接地闯进来找到她,说明他早有准备,他若死了,她大抵也活不成……许樱哥害怕得瑟瑟发抖。
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在这里?为什么会找到这里?为什么非得这样死咬着她不放?若是他想要她死,进来第一件事便该是干脆利落地杀死她,她相信他绝对有那个能力,若他不想要她死,真对她有那种意思,便不该如此待她。他从认识她开始,所作所为皆为矛盾……事情发展到这里。许樱哥便是傻子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吸了一口气,努力把纷乱的思绪平静了又平静,将语言组织再三之后,拼命让上下交击的牙齿安静些,试探着道:“你好像受了很重的伤,你想喝水么,桌上有温水,是山泉……”
话音未落,手臂上又是一阵剧痛,张仪正冷笑:“叫你不要多嘴!”声音很凶。却虚弱无力。
伤重高热之人焉能不想喝水?!从此刻起,他便要好好想着喝水这件事。许樱哥为自己一击中的而满意地笑了起来,笑得娇媚而放肆。
“你笑什么?”张仪正狐疑而愤怒。攥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许樱哥曼声笑道:“我笑你有胆子来杀我,却不敢听我说话,难道我是洪水猛兽么?既然这样怕我,你又何必来寻我?你不是说你真心求娶我,想与我家结亲的?看来都是假话。”
“……”张仪正静默片刻。恶声恶气地道:“别想勾引我!”
勾引?这个词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说出来可真好笑,真不知道这人的脑结构是什么。许樱哥越发确定了某些事实,刻意将声音放柔,低声道:“你的伤很重,你觉得自己大概快不行了,所以你想见我一面。对不对?”
张仪正冷嗤道:“呸!自作多情!你当这天下除了你便再无其他女人了?”
许樱哥恍若未闻,继续道:“那你就是想要我和你一起死?可是为什么呢?我和你可没杀父之仇。”
又是一阵静默后,张仪正咬牙切齿地道:“小爷来这世上一遭。当然要拉个女人一起去阴间作伴。本来不见得是你,但既然刚好你在这附近,我就勉为其难,当是为民除害了。”声音低沉而颤抖,语气凶狠却飘忽。说到后面已经低不可闻。
许樱哥反复揣摩着这些微小的变化,轻声道:“理解。但为何是我?我们无冤无仇。你却一直纠缠不休,至死,你总要叫我做个明白鬼才是。”
张仪正沉默不语,许樱哥继续道:“你和我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又怎知我惯会骗人?莫非之前我们曾经认识?”
张仪正冷笑一声,表示不屑。
许樱哥等了片刻不见他回答,而靠在她肩膀的那颗臭烘烘的头却是越来越重,钳着她手臂的手似乎也有松开的迹象,鼻端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他越来越不成了……许樱哥的心狂跳起来,却谨慎地没有采取任何举动,而是继续放柔声音劝说道:“其实三爷糊涂了,这里离上京不过几十里,等我唤丫头进来喂您吃水喝药处理一下伤口,再连夜送您进城,太医们轻轻松松便可救得您了。日后荣华富贵,娇妻美妾,大好前程,应有尽有……”
张仪正却只是不语,头甚至往她肩膀下滑了一滑,许樱哥顿了顿,发现他攥着自己手臂的手并未如同他的头那样失了控制,便继续道:“又或者,三爷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我们两家之前虽有些误会,但我们最是懂得轻重,只要三爷开口,我们便立即穷全家之力,救助三爷并护送您入京……”虽然这个破庄子里头只有些寻常管事、家丁和庄户,但也得把话尽量说得有力些才是。
外间传来一声巨响,但不管是青玉还是紫霭,都没有发出任何声息。许樱哥正全神贯注地对付身旁的疯子伤患,乍听得这声巨响也不由吓得抖了一抖。张仪正仿佛是才从梦中惊醒过来一般,猛地坐直身子,利落地自地上抓起一件物事,一手警告地掐在许樱哥的脖颈上,侧耳静听。
“啪嗒、啪嗒”窗外传来一阵仿佛是树枝砸在墙上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而有规律。明明是风雨交织,却四下一片诡异的冷寂,许樱哥暗自叫苦,多年养尊处优丧失了警觉性,她怎么忘了最紧要的一桩事,他既然伤重而来,那后头必有追兵,这下子可好,便是她没死在张仪正手里,后头的人既然敢杀张仪正大概也会杀了她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