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惊的一个哆嗦,瞬间冲上前去,一把将花千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偷来的长裙给扯掉,心急火燎的撕扯间,也顾不得什么连番埋怨着:“小少爷,你怎么又穿裙子了,若是让老爷看见,奴婢可要挨板子了啊!”
小小的五岁花千,呆立着一动不动,任她把好不容易偷来的丫鬟裙子,给扯了个七零八落,魔爪伸到头顶,拔出插了满头金光闪闪的珠钗。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在耳侧,他看到丫鬟嫌恶的目光,缓缓的,缓缓的攥起了小拳头。
这样的目光,他再熟悉不过。
除了娘和嬷嬷,这偌大城守府内的每一个人,见到他时都是这样的嫌恶。
“逆子!”一声怒极大喝响在门口。
花重立大步走进来,森森的阴影覆在花千头顶,他的面容怒不可谒,忽然手起手落……
啪!
响声脆亮,花千倒飞出一米远。
小而稚嫩的身体滚落地面,面颊已经红肿不堪,艳丽的唇瓣中一丝血线猩红的流下,给那随着长大愈加媚气的脸上,再添几分妖异,目光怔怔的盯着被花重立狠狠踩住的破烂裙子上,听着头顶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他垂下羽扇样的长睫,掩住一闪而逝的落寞。
扬唇一笑,媚态横生:“父亲。”
稚嫩的嗓音,偏偏含了几分属于女子的软糯,让花重立方方升起的一丁点愧疚,尽数消散。
他怒瞪着半跪在地上的花千,一脚将脚下的裙子踢开,“你可知错?”
知错,知错,他何错之有……
他想抬起头,大声的告诉他:“我没有错,我不过喜欢穿裙子!”
他也想爬起来,挺直了腰板:“我不过想当个女孩子!”
说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换来再一次盛怒中的掌掴罢了……
他想起第一次将娘亲的珠钗戴在头上时的样子,镜子中的自己笑的真好看,然而一回头,迎上的便是一记毫不留情的怒掌,那时的他还不知错在哪里,在阴冷的祠堂跪了整整一夜。
直到后来,老嬷嬷摸着他的头,目光慈爱:“男子便如乃父,女子当如你娘。”
他第一次知道了男女之间的不同。
有的选么,他想起娘亲常年卧床的柔弱,妍丽却苍白的面容,每每父亲来此,她总欣喜的强撑着起来,发髻轻拢,胭脂微拭,莲步款款,美的惊人的面上绽放出他并不理解的光芒,却极美,极美。
他仰起脸,憧憬而坚决:“那我要当娘亲那样的女子!”
头顶抚摸的手一颤,嬷嬷一把捂住他的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少爷,此等话万万不可再说!”
小小的他,不能懂这其中的缘由,但是嬷嬷眼中的惊骇和郑重,他懂了。
切不可乱说。
他将心底的企盼悄悄压下,他不会再告诉任何人,他不爱壮阔如海的蓝,深沉似夜的黑,独独爱那芳草碧绿凄凄,百花嫣红绽放;他不爱舞刀弄枪之乎者也,所有人口中的“大丈夫”三字,于他稚嫩的心间撩拨不起丝毫涟漪,目光却流连在珠花灿烂裙摆飘逸中,再难移开……
这些他都不会再说了。
一滴眼泪顺着红肿的面颊流下,传来丝丝剧痛,目光落在地上被花重立踢的远远的布裙,他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不动,乖巧点头:“孩儿知错。”
花重立阴翳的气息,渐渐平复,他大步离去,丢下一句惩处冷冷飘来。
“去祠堂跪着。”
夜晚的冬季,即便在大陆最南面的南韩,也是冷的。
凛冽的风吹进祠堂,蜡烛一闪一闪,火光映照着一列列冰冷的牌位,花千缩了缩脖子,揉着咕咕叫的肚子,老老实实的跪着。
嗒,嗒,嗒……
一声声的脚步声,自后面由远及近,花千红唇一扬,回头唤道:“姐。”
那门口走来的,正是花媚。
眸光一闪,遮住了眼底的阴冷,她娇小而狐媚的脸上漾出盈盈笑意:“可是冷了吧,听说你又偷偷的……”
眼底掠过丝黯然,花千小声回:“父亲已经骂过我了。”
身上一暖,盖上了一件外衣,他拉过花媚的手,弯着狭长的眸子一笑,美的炫目:“姐,听说城南的刘家来提亲了?刘家的布庄都开到京城去了,以后你就有数不完的华美衣裳可以穿了!”
幽幽烛火映在花媚望着两手交叠的瞳眸里,耀起森冷的光芒……
他小手一缩,眨眨眼再看,还是那个柔和温婉的姐姐,就听她语声悠远:“我让父亲推掉了。”
“为什么?”
花媚抽回手,纤纤食指点在他白皙的脑门:“姐才十五,还不着急,我要是嫁人了,你这调皮捣蛋的再跪祠堂,谁来半夜送衣裳呢?”
他垂下眸子,嗓音闷闷带着依恋:“在这府里,除了娘和嬷嬷,也只有姐待千儿最好。”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花媚细长倒吊的眸子,幽光闪闪,俾睨的觑着他的头顶:“爱之深责之切,父亲也是为了你好,你还小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最起码在他看来是的,等你再大一些,若是他见你一直坚持,想必也不会反对了。”
花千瞬间抬头,眼睛亮的惊人:“真的?”
花媚嫣然一笑,笑中带着蛊惑:“真的。”
只要坚持……
只要坚持,我就可以当女孩子了么……
小小的孩子还不懂得分辨,有些事不论如何坚持,也敌不过世俗的桎梏,花千握着稚嫩的拳头,眼睛一闪一闪晶